虽是与赤芍长着一样的脸,可青苏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不是赤芍,而是引他前往此地的妖,他本极不待见她,转身就要走。
她自然知晓了泽漆前往昆吾途中所遇之事,可她并不知晓泽漆竟将满身修为都给了青苏,在她的印象里,即便泽漆对那件事一清二楚,也绝不会轻易便舍去修为,眼前的人凭了哪一点入了她的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寒意的青苏,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轻蔑,“听说,君上的小师父魂飞魄散了?还真是大快人心呐!”
听到她提及泽漆,眸底的寒意渐渐凝聚,久久不曾听到他的回应,她微微蹙眉,可到底是与赤芍一枝的花妖,对妖气变化何其敏感,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小妖了,不由得将手往前一挡,倾漓剑却已经刺了过来,剑气一扫,她只觉得左臂一痛,钻心的痛袭来。不是说,他的这副肉身已承受不住了么?
就在倾漓剑要打散她的妖魂之际,只听到一声:“滚!”
她微微一怔,却是极快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青苏怔怔地看着前方,许久之后,被树林间微微的响动惊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全无知觉,只顾着往前走。
那林子往西百里,有一处小镇,因着数月前西荒众妖纷纷出了西荒,乱上加乱,一时之间怨声载道,提及仙门弟子,难免会说起上清宫尊上的弟子,皆道是不将世间生灵放在眼中,视之如草芥一般。而另一方面,却又苦求着老天能开一开眼,救一救世间生灵。
镇上的人都以为在劫难逃之时,突然来了个仙门弟子,镇守此地,倒是比外头太平了不少,不断有人朝着此地聚集,不过倒是有一件事令沾染了妖气的凡人不堪其苦,每日皆有一人吊死在镇东的那棵树上。怨气越积越深,到了此时,隐隐有怨灵不断向此地集聚。
青苏将倾漓剑收好,一步步往那仙门弟子所在的方向走,大街的尽头,自然是容易找到的,对于旁人投来的目光,青苏也只是不在意。
令仪转过身来,凝着眉看向青苏,神情淡漠,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他一眼,假装不在意他一脸茫然的神情,尔后,将视线落到细辛的身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细辛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手的血,“听闻你那小师父——”
没有人会想到,凌游竟在他们去昆吾的路上布下那样的局,全然不顾青苏妖帝的身份,誓要除了泽漆。凌游的野心早就有目共睹,如今却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么?
青苏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手,“昔日你说,若是本座回到那副肉身,便可救她。”
细辛微微一愣,“勾魂令?”脸色凝得越来越难看,他的手为勾魂令所伤?“当日她魂魄尚存,如今连一丝魂魄也寻不到……”
明明早已是血迹斑斑,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看向令仪,“师伯,尊上也全无法子么?”不过是一点小伤,哪比得了心中难以言喻的失望?
“尊上曾在阿漆身上留下仙印,保住她一丝魂魄也说不定。”
令仪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对他的所思所想也心知肚明,却是无奈。“你师父离去不过数月,你便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让她如何放心得下?”
青苏默默地走进屋内,坐在案前,一笔一笔地抄着师父往日所抄的经文,这些日子他不敢合眼,因为,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师父魂飞魄散的场景,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字,心底涌上一些异样的情绪。
像是打定了主意,青苏御剑去了西荒,故意支开守在此地的小妖,无声无息的潜入放置着云珩躯体的地方。
他站在云珩的跟前,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张脸,也分不清是落寞还是苦涩了,听师伯话中的意思,只怕是连尊上都没有法子,那就只有这副肉身了。没错,这副肉身足够强大,若能附身为已所用,再加上凌泉的修为以及自身的修为,就能将师父救回来了。他还要犹豫什么呢?微微阖上双眼,试图掩去谁也不明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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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呐,真真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行了吧,老头,你每每都是这些说辞,却独独不肯将谁胜谁负说个清楚,那些客人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是省省吧你!”
此话一说出口,接连不断的叹气声,让那人有些不可思议,师父前几日让他下山打探消息,却不想一来就遇上了这个说书的老人家,此地离上清宫不过百里,要去也不急于这一时,便稍微驻足,不想此地的景况倒是与师父所言有些不同,听闻多年前妖帝现世,无缘无故亲往上清宫挑衅,便有了一场大战,也不知结果如何?
远远的看到一男一女走近,他微微僵直了背脊,不免有些不可置信,那女子一看就是得道成仙之人,若是能与她一同入上清宫,定会省了很多麻烦,仔细想了想,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弟子见过仙长。”
谁知那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令仪冷冷的看着紧跟着她的人,“西荒之主莫不是没有其他的把戏了?”
细辛笑眯眯地伸向她的鬓间,换下她常年簪的那只簪子,“倒也不是,反正如今连上清宫的尊上都被困住了,即便你回了上清宫,也不能改变什么,与其这样,还不如……”看着那只簪子,他的眉宇间隐隐有着难以言喻的得意。“我听说,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是要交换信物的。”
令仪一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便是气急,将发间的簪子取下,掷到他的怀中。尔后,不再看他,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远远的,看到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他立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明知师父此次命他下山是有要务在身,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他也知自己理应掩人耳目,只是看着这满座的妖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可自己又碍于师父所言不得轻举妄动,思及初下山那日他不小心着了一只小花妖的道,在千里孤坟里头如同苍蝇一般乱窜,他就忍不住想要杀了那只妖,更是又急又恨。只能强忍下胸中的那口恶气,听那男子话中所言,便是法力无边如上清宫尊上,却也被困,如此一来,三界入妖便是迟早的事,暗暗地偷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仍旧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心情不由得就变得复杂起来。她既是仙身,困在这里想必也是不得已。
若是那女子同他一般对此愤愤不已,他倒还有理由说服自己,可他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何要说服自己!
可若是真是如此,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搭错了哪根筋,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想法,那女子虽然极冷,却是在意她身旁之人的。
眼见着那男子起身离开,那女子也不动声色地朝着另一方走去,他才隐了身跟着她。
走着走着,入眼所见,一片荒芜,昔日仙山宝境,何时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不是没听师父提起过上清宫,原以为就是他所居的地方极为荒无人烟,如今看来,这三界早已不复往日浮华。全然没有想到遇上的竟会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半晌无言。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极冷的一声,让他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在她面前现身。
“我不是有意的。”一见她,说话竟是不由自主的嗫喏,还真是奇怪,这感觉却又与在师父身边全然不同,他见了师父如同老鼠见了猫。眼前的这个女子,冷是冷了些,一看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是太瘦了也不是件好事。
令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思来想去,也猜不透眼前这人来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
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他微微抬起眼望了她一眼,“弟子奉家师之令,前往上清宫求见尊上。”说完,不忘将信物交给她。
令仪颔首,示意他跟着自己上山。
一路走来,他留意到四周渐渐聚拢的妖气,心中震惊不已,却是绝口不提,守山的弟子早就发现了他二人的踪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师叔。”
他正惊讶于这女子的身份,也没留意到令仪。
令仪微微颔首,对那弟子吩咐道:“将此人带去大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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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仪立在那里许久许久,一言不发,直到一直跟着她的那道影子因为承受不了仙山之人消失不见,她才淡淡的收回视线,径直向前,走到那间小屋。灰蒙蒙的天色下,那树扶桑的轮廓透着暗暗的阴影,不时幻出一层又一层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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