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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婚礼与婚法下

    

    斜阳掩映下,面对着一张张仿佛映射着流光溢彩的面孔,罗开先忍不住想起后世曾经军伍中的经历,那时候的集体婚礼同这时一样的喧嚣、热闹,不同的是曾经的记忆中多了庄严与严肃等人为附加的东西,而眼前这时候的景象却多了许多后世已经遗失了传承的别致与……风韵。

    盖因身上那点男人的硬气,他平素是宁肯躲着也懒得去女营,所以从未见识过忙碌的女人们给自己绣嫁衣的场景,眼前这红绿搭配的袍服初看有些凌乱,但细一端详,绝无后世白色婚纱或者旗袍那种舶来品的味道,倒是和记忆中“红男绿女”这样的词汇十分契合。

    一路上除了战袍盔甲,东行营队的服饰总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风格都有,如今却是乍一看整齐划一的东方传统服饰,罗开先心底却没有缘由产生了一种归属感——这才是他印象中的东方华族,那个传承了数千年历史之久的东方族裔!

    或许是一样事物看顺眼了,对其他关联的东西也会改变印象,至少现在罗开先感觉新郎们那红色袍子下面掩盖的粗壮胳膊和虎背熊腰算不上粗俗,中亚新娘们被绿色织锦捆扎起来的腰身看着也有那么一丝窈窕……

    天然染料的色泽远没有后世化工染料那么鲜亮,手工织就的布料也没有工业化产品的挺括与细密,新嫁娘的女红更谈不上什么精致,但是点点滴滴融进朴实愿想的心血配合营地里人们特有的淳朴的笑容,这一切很让罗某人自豪——这就是他的部众,这就是他未来力量基础……

    没人打扰罗开先的思路,所以他可以尽情在思绪的旷野上畅想。

    在他醺醺然之间,各样的程仪一样样按序进行——这些程仪都是由营内的老人综合意见统合起来完全遵从这个时代礼仪规范的,一对对新夫妻拜天敬地,礼拜各自长辈,彼此对望行礼,交换信物,主婚人老李坦赠言,证婚人祝辞……最后是西德克诺德上台用他的腔调怪异的汉话宣念新近订制的婚法——这是承认婚姻有效和护佑婚姻的程仪。

    ……

    这次婚法的制定基础是李张杜等诸家族意见的综合,整合了东方式的孝悌核心概念和罗开先的一些意见——首先,不限制男人娶几个女人为妻,但是要求每个妻在家庭中的地位必须相同,新入家门的女娘必须得到所有家人的认可,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不再有妻妾之分——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注定会影响家庭架构的规则……在东方古代妻妾制度里,妻的地位是家中的女主人没错,妾的家庭地位却几乎等同于家奴,她们的子女也会被认为是庶出,几乎没有任何继承权,有的严苛的家族甚至不允许妾生的子女使用男主人的姓氏——显然这是一种不公,同时也是家庭矛盾的焦点。

    其实,这个婚法的制定,既是罗开先用来笼络人心的砝码,同时也是他对改进古老制度的试水——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强制推行一夫一妻制是不可能的,男人的生理特点可不是简单的制度能够限制得住的,他罗某人虽然从未走入婚姻过,却并不缺乏对人性的认识。

    虽然他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但这个时代家庭理念中把女人看作生育机器的做法却并不能让他认同,身处无数年上下尊卑的传承体系中,讲什么人格平等就是一句笑话。

    即便他杀戮了那么多敌人,但是想要改变铭刻人心的习俗却不是刀兵可以做到的,那需要的是从根本制度上抓起并常年坚持的水磨工夫。

    所以,从领军征战的位置扭头看向内政,他关注的是其根本——制度,这次婚法改变只是第一次尝试。

    罗开先在提出这种制度建议的同时,只向参与制定婚法的家主们反问了这样一段话,“把自己的女人同时当作奴隶,这样的人该有多蠢?就不怕妾奴暴起反抗?一把剪刀咔嚓了是非根?”之后罗某人又在苍白和爆笑的脸色中间解说了这样一句话,“所谓嫡长继承制,早在千年前汉末就有实例为证,袁术乃袁家嫡子,袁绍则为袁家庶出,二袁孰优孰劣?”

    显然,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明白继承人选择的重要,即便有的人因为学识并不清楚所谓汉代的历史,也能通过旁人的解说明白其中的根由,弄明白罗某人的反问之后,却并没有几个人质疑罗开先这位主将的提议,原因有二,其一是,营地人员的主体都来自昔日大唐安西军的后裔,要知道昔日在安西军中从军的子弟基本都是各家渴望拼搏一份前程的庶出子弟,其二则是,受多年异族的压迫,为了更好选拔出独挡一面的人才,如今在中亚混迹了百多年的人们多是不在乎各家嫡庶的。

    所以,罗开先变相提高女人地位的提议看似有些不合时宜,却能被东归的众人所接受。

    最容易惹起争议的提议被接受,其余一些诸如许可和离、不得强制婚娶之类的内容也就只能算是枝梢末节,更不值得某些保守的家族与罗开先这位主将争论,包括最尊崇东方儒家理念的张家主张慎这种老顽固,也不曾有丝毫非议。

    ……

    婚礼在热热闹闹的进行中,各样程仪喜庆且庄严,祝词也多是叮嘱并祝愿新人和睦美满之类的吉利话,所以无需多言。

    最后的程序,随着西德克诺德腔调有些古怪的汉话,婚法的颁布却引起了一阵阵讨论声。

    这婚法说白了很简单,你想要多娶几个女人,首先要把自己家里的老婆摆平,而且娶来的女人不是小妾,而是同已有女人一样的平妻,如果摆不平?嘿,那就老老实实的玩自己去吧,想偷偷摸摸养外宅,先不说有各种规矩和惩戒法子等着,就是被无形中抬高了身份的女人愿不愿意跟你都是一大问题。

    作为新郎新娘的人们因为早就得到过通告,早在筹备婚礼之时就私下讨论过,所以现下对婚法的内容并没表现出什么诧异或惊讶,而是多数把目光投向彼此的另一半,那表情愈发坚定与深邃——完全都是一往情深的模样。

    反应最激烈的也不是最有可能成为各自小家继承人的所谓长子长孙的嫡系们,而是成员年纪不等最新设立的女兵营众人。

    喜欢凑热闹的女人们三五成群的站在小营地的边缘打望着中央的热闹,与她们站在一起的桂娘子最为女兵营的大头目,给手下众人讲述每一个环节。当西德克诺德站在矮台上开始诉说时,桂娘子也一字一句的解释给身旁的女兵们听。

    随着话语的进行,旁听女兵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几个年纪较大女兵的脸上挂满了无言的泪水,年纪稍轻的几个女子则“嘤嘤”出声。

    “众姐妹且听我言!”桂娘子停了解说,劝慰道:“今日乃诸多兄妹婚嫁吉日,莫非姐妹们想用泪水欢庆不成?”

    脸上带着刀疤的郑十二娘恶声恶气的说道:“一群哭丧鬼,都把眼泪擦干净!有甚好哭的,想要男人,看着哪个中意,抢来做压寨男人!如今有了罗将主当家,看哪个再敢欺负咱!”

    一群有些感伤的女人马上停住了悲戚,面对这让人喜不得恼不得的言语,嘴角露着笑容,脸颊上却还挂着泪珠,看起来诡异得很。

    “郑十二,你这夯货,闭嘴!”站在另一边的卢九娘声音并不粗犷,话语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众姐妹是想起往事心伤而已,这点眼泪算不上悲戚,喜悦而已,不要张嘴乱说话!”

    被称作夯货的郑十二娘其实算得上美女,当然前提是不要看纵横在整张左半脸像蜈蚣纹一样的疤痕,这疤痕美女也算不上什么夯货,只是说话直白少有在意后果。这会儿卢九娘话语之后,不好直言反驳,而是嘟囔着,“咱本来就没错,眼泪就像猫尿一样无用……”

    说是嘟囔,她这声音却能保证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桂娘子和卢九娘脸色一木,齐声喝道:“闭嘴,郑十二!”

    “闭嘴就闭嘴……”郑十二娘没反驳,脸上挂着点郁闷继续嘟囔。

    边上一众娘子军都有些禁不住翻白眼的想法,之前的感慨变得当然无存。

    郑十二娘和卢九娘眼下是桂娘子手下的哼哈二将,她压制住笑意,勉强板着脸,说道:“此婚法是罗将主强力推崇所致,以罗将主向来行事,必不容朝令夕改,想必今后我灵州营地会实行此等规矩,此为我等女流之福望!”

    “是……”清脆的应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桂娘子四下巡视了一番,看到的是一双双清澈闪亮的眼睛,就知道众人都听明白了自己的解说,心底不禁暗叹,那位平素并不显得如何高贵的将主竟然如此不同,只是制定一项律法,就必定尽收营地内女眷还有女兵的人心。

    ……

    女人们或者说女兵们的反应,只是整个婚礼现场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即使婚法的颁布有些影响,却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实在是一路行来在罗某人主持下,队伍中的规矩太多了。真正的重头戏还是穿着红绿袍服的新郎新娘们,随着傧相的主持,他们仿若排练过一样整齐划一的举止还有此起彼伏的宣誓词句,婚礼进行到了最终阶段——新郎新娘一同进入分派好的各自的木屋,在那里会允许他们与各自的亲朋好友小庆一番,而不是一场集体婚宴。

    虽然之前所有人都同意了集体婚礼的形式,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喜欢把自己家的婚礼变成一个公众的事情,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些较为私人的庆祝,对此,罗某人自无不可。

    婚礼的节奏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了,但喧嚣与热闹却更加浓烈,除了必须坚守岗位的哨兵们,几乎所有人都卷入了进来,包括罗开先这个主将。

    这种庆典,并不需要罗某人站在台上说什么祝福与愿景期望之类的长篇大论——他不擅长和不需要用言辞来收买人心。

    而且,在欢庆的场合,把自己沉浸进去才是正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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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老爹的病虚惊一场——原本检查的小瘤子是个局部坏死,而不是恶心肿瘤,所以手术之后,得到的全病理分析算是让人心宽了许多,昨日已出院,恢复良好,今日开始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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