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四周的木栅上面四处悬挂着象征喜庆的红色布幔,布幔下随处走动的是忙来忙去的各色人等。
穿着整齐衣袍满面笑容吆三喝四的知客,这会儿正照应着各种该准备的事务;休整好了身体闲不住的各家老妪,也披挂整齐,三五成群的聚到几处大木屋给一众中亚新娘开脸修妆容;新娘的姐妹们则是带着羡慕的眼神捧着新娘的绿色绣袍忙三忙四;往日里都是顶盔挂甲的战士们这会儿都卸了装备,被家里的老夫老母兄弟姐妹们套上一件崭新的大红袍子,然后还要按照唐人的习俗涂脂抹粉,包括要参加这次婚礼的阿尔克也被抹去了脸上的白眼圈,被几个兄弟按住了刮掉脸上的胡须,往日里彪悍凶神一样的汉子这会儿都是变成了扭捏的新郎官……
要知道,这次集体婚礼的参与者可是足足有一千三百五十二对!所有新郎关除了少数是后来收拢的汉裔,还有几个是罗某人的亲信角斗士,其余全都是来自希尔凡老营的后人。
因为希尔凡老营里的人彼此之间多少有些血脉关联,加上这一路的磨合,也就谈不上什么小家大家,细碎的琐事根本不值一提,遇到婚姻嫁娶这种关系到一生的大事,没人会在这时候只顾自己,所以这场集体婚礼从一开始就分外的和和融融。
传宗接代在这个年代可是天大的事情,所以这时候最兴奋的可不仅仅是新郎们,还有他们的爷娘兄弟亲眷,以及各家三五成群的熊孩子们。
说起熊孩子,因为是难得的喜事,罗开先做主,李姌默许,童子营的娃娃们也得到了难得的假期,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小组活动,这会儿一堆随着老罗改姓了的孩子们一组组的在营地内四处乱转,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真正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孩子们胡闹是没人管的,反而是有了他们,营地里越发热闹了起来。
类似这样的场合,罗开先是没有分毫经验5,的,他那点后世参加战友婚礼的经历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他只能带着奥尔基还有努拉尔曼几个人四处观风掠景。
看着到处忙碌的人们,罗开先在自己的房子里也坐不住了,索性把亲兵都打发了各忙各的,他自己带着奥尔基和努拉尔曼同样东游西转。
刚才新郎那边转出来,奥尔基跟在罗开先身旁说道:“将主,大唐的习俗都是这样吗?太……太可怕了,瞧瞧阿尔克那张脸,白得像石板,也不怕吓坏了新娘子!”
没到罗开先说话,另一边的努拉尔曼倒是轻松的说道:“奥尔基大哥,你没见我们阿拉伯人办婚礼呢,新郎新娘的脸上都要有专人负责给画彩妆,遇见个长得丑的,那才叫吓人,就像……将主说的,好像白面鬼一样。”
心里有些好笑,罗开先却是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开口的,所谓入乡随俗,自己手下这些原本角斗士出身的家伙自然也要融入进来,事事显得另类,反而是会变得格格不入。何况真若是放开了想,也不过是平添了一份喜庆,算不得什么坏事。
三个人正闲转着的时候,迎面艾尔黑丝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管家麦斯欧德和意大利人亚历山德罗.帝凡诺,以及他新收的小跟班叫做阿加的伊朗高地人。
“嘿,巴托尔,婚庆真的很热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躲肃静?”摆脱了没完没了的政治纠葛,一路虽然辛苦,艾尔黑丝恩却觉得非常惬意,因为辛苦的同时,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风光民俗,再加上可以随行所意搞自己的研究,这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罗开先盯着对方脸上的大胡子看了看,有些揶揄的说道:“艾尔,听营内的老妪提起,有女营的小娘子想要嫁给你这个大胡子,麦斯欧德怎也帮你想一想?”
老麦斯欧德在旁边插言了,“将主,女营里面有个黠戛斯女人,面貌身段都不错,性格脾气也不差,还识得阿拉伯字,是主人的良配……”
“麦斯欧德!”艾尔黑丝恩忍不住了,喝了一句,随口解释道:“巴托尔,你知我整日忙着……哪有闲情哄女人开心……”
罗开先与艾尔黑丝恩算是君子之交的朋友,虽说最早在开海伦相识的时候存了些利用的想法,但如今一路下来也算是相知相得,他也不想看到这位朋友孤单一辈子,“艾尔,你也该娶一个娘子了,总不能事事都要老麦斯欧德帮你来做,何况你脑袋里的知识总要传承给后人的。”
艾尔黑丝恩的脸色顿时红润了起来,满脸的胡须都无法遮掩住,“巴托尔,你别把事情往我身上揽……再说我这有亚历山德罗跟着,还有阿加这小子也不错!”
说着话,络腮胡子还把左手边的阿加往前推了推。意大利人亚历山德罗他没怎么看在心上,但是孛罗城一战之后,新收的这个小跟班机巧灵敏,他可是喜欢得很。
罗开先不想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始终孤单单一个人,他可是了解一些这类技术男脑子不开窍的脾性,不过他自己可不是当媒婆的材料,索性不理会胡子男,只是对这老管家说道:“麦斯欧德,看来这是还要劳动你老,我的事情你老帮忙了,艾尔的事情还需你盯着看看……”
“呵呵,将主,这是好事!有你说话,艾尔还是要听的,我这就拉着他看人去!”老麦斯欧德也是个急性子人,只不过平素不显罢了,话语一停,给旁边的亚历山德罗还有小跟班阿加一起动手,半是拖曳半是推搡的把满面尴尬的艾尔黑丝恩弄走了,连同努拉尔曼也尾随着去凑热闹。
留下罗开先和奥尔基两个人彼此对视,都觉得心底暗乐不止。
结婚,结昏,这个时代的婚俗确实与后世不一样,等所有一切都筹备好,已经是晌午之后日头开始偏西了。
分配给新人们居住的单独营地内,一片开阔的校场上,一边是大红袍子体型各异的新郎们层层排排,另一边是莺莺燕燕穿着水绿色的织锦袍子,四周围聚着新郎各家的亲朋好友,至于新娘的家属,这里却着实没有几个,所以为新娘撑场子的则是女营和女兵营的一众人,熙熙攘攘的倒也别具一番风面。
罗开先是作为证婚人出席婚礼的,至于主持婚礼的则是营地里最年长的寿星李坦,老李坦前一阵子因为路途艰辛有些疲累,最近几日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听闻要举行一次千多人的集体婚礼,老头乐得硬是从杜讷几人手里抢了这个差事。
这会儿,罗开先站在老李坦身边,说着喜庆的话,“祖爷,下面站着的小子们,可是有二十几个姓李的后辈,他们要娶的新娘子,您都见过了吗?”
老李坦一手拎着藤木拐杖,另一手捋着胡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条弯弯的缝了,“见过了,只是老夫有些老眼昏花,有些分辨不清哪个小子娶得哪个小娘子,一个个莺莺燕燕的说起汉话来倒是很清脆……三郎啊,你有心了!”
到底是曾经率众一方的人物,人虽老了,头脑还是不含糊!罗开先心底喝了一声彩。
他稍带客气的说道:“祖爷哪里话……新嫁的小娘都是在女营里面有各家的长辈训导的,平素各家的伯娘就教导她们说汉话、做女红之类,据说连同那些小子身上的袍子还有自家身上的织锦都是这些女娘亲手绣的,我这个主将可没甚功劳!”
“三郎啊……”李坦拍了拍罗开先的臂膀,瞄了一眼台下,心底满是感叹,“初初在希尔凡之时,除杜家慎言那个晚辈,众人都不曾看好你罗三郎的行止,老夫也只是不想后人再在异族之地蹉跎,才希望冒死一搏,谁曾想……谁曾想你罗三郎一路纵横,竟然创出如此局面,真真是了不得!”
“祖爷过誉!”听一个年纪近百的老人这样夸奖自己,罗开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有些尴尬的蹦出四个字来。
李坦轻轻摇了摇头,“过誉?不,三郎你当得起老夫此等评述,过往百年,我汉裔都不曾出过如三郎一般人物,可惜老夫年事过高,恐难看到日后三郎你驰骋故土,倒是四娘真乃有福之人,老夫就期待冬至节时你和她的大婚了。”
罗开先在后世也曾见过几位掌控一地乃至一国的幕后老家伙,这会儿他深深感觉到身旁这位祖爷一点也不逊色与后世那些人物,这番话怎也不像一个期颐之年的老者所述,心中不禁暗叹不能小瞧了这时代人的眼界,他们或许局限于时代有些偏狭的问题,但见微知著的敏锐却绝不缺乏,就像眼前这位祖爷,只是听闻一些自己的举动,就能猜到自己在养精蓄锐整合人手,就能猜到自己不会安份的待在这河西偏僻之地,真的是一点也不懵懂。
接下来与老人笑谈了几句,耳畔传来一阵阵喝彩声之后,负责主持婚礼的李轩开始大声喊话了,“都安静了,新郎官与自己的新娘子两两一队,站好了,别找错了面孔……”
若说开头他的话还是吆喝喊话的命令,后面的就是干脆忍不住的调侃了。
一时间,整个这片小营地里面人的哄然大笑开始四散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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