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眉原意是,此处地形易守难攻,西路军跋涉至此,可派小纵人马诱敌深入,然后围堵打击为妥。然而,那西路军将领不见瀚宇兵马相迎而出,以为对方乃是顾忌人数悬殊不敢妄动,一时便存了急于求胜之心。四下里逡巡未见异状,他便挥旗出令,着大军全数穿行而过,满心要去直攻对方大营。
倘若今日对方的主帅不是昭岚,或者他行此举虽是有违军令,却也有求图完胜的可能,回头功过相抵另说。只是,狭道两侧,一边是诡异密林,鬼眉等人探入后未闻异动,一边是莽原百里,事先已然探看无人,虽不见对方设下埋伏,无惧头顶会忽然滚石冲阵,却也不见得就能一路畅行。
大军进入狭道须臾,便陡现异状。明明不见泥沼,人马却忽然变得沉重迟缓,举步维艰起来。初时,骑射队列策马不动,以为虎须山上有异兽出没,马匹生惧,故而不肯前行。未几,马上众人便隐隐察觉,似乎身体渐有下坠之感。再观步兵阵营,却也是显出一副陷入泥泞的滞涩之态,尤其行路两侧者,居然有人靠着山石歇了下来。
领军之人见状不由生恼,朝前锋营探路者高喝道:“怎么回事?!”
“回,回将军,属下不知。”那探子也正疑惑不解中,混混沌沌便直截了当地回了这么一句。眼见上峰面色不愉觉得不妥,仰头看看虎须山,又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将军,这地方自来有些诡异,莫不是,莫不是——”
那人未待他言语详尽,便厉声断喝道:“屁话!此地往西,内里而去乃是沼泽瘴林,故而乏人问津,便有了许多鬼话。这日月昭昭的逐鹿原上,一望百十里可见,难道也能容得那妖魔鬼怪藏身?!主帅一个纤弱姑娘家,尚且无所顾忌地带了人往虎须山上入了丛林,尔等随我在这山下行走,反倒比他们还不如?再给我去查探,看看究竟是何因由!”
未待他们查明究竟,瀚宇的那两员小将却是谷外闲等许久,拣了此刻打马发动起来。双方一旦照面,不免刀枪剑戟、弓矢弩射地对仗起来。诡异的是,熙阳兵马行动迟滞,兵器更是不听使唤。凡箭矢激射而出,不出十来尺,未及人身便坠入地上。刀枪挥击,也总觉得为一股不明外力所牵引,每每不按心意地偏向而行,手中分量更是比平日沉了数倍不止。而身上的盔甲,也是越发累赘,直拖拽着人更加行动不便。
而那瀚宇的兵马,行止也甚是叫人不解。一则,举手投足,并无熙阳兵马的受缚之态,二来,两军对阵,他方也不急于剁马砍人,而是一心挑脱对手兵器。紧随其后,更是有无数辎重兵,推了奇形怪状的箱车而来。一旦接近熙阳兵马,便见己方有人动作出错,兵器失手。而那推车之人,却不骄不躁地借着车身为盾,一路连连地捡拾地上的遗留之物。见着那摇晃不稳之人,还仿若嬉闹一般,敲脑袋打屁股地夺了手中兵刃,然后三五个一起上前,摘头盔,扒甲衣,弄得人好不恼羞。
西路军将领此时也幡然醒悟过来,两相对比,瀚宇兵马行动迅捷照常,那所谓的古怪非关地理妖魔,必是对方做了手脚所致。其实,一旦灵光闪过,造成异状的原因也就不难想明白了。那瀚宇必是早已料到,熙阳兵马会借虎须山下的隐蔽道路前来偷袭,故而便于此前在狭道中布了陷阱。这陷阱并不要耗费许多气力,不过是用车马拖来了无数磁石,然后铺于路上,累于道旁,再行洒土伪装,骗人误入。至于他们自己,那盔甲兵器一应穿用,包括马掌蹄铁,均是另选铜锡等其他金属特制,非用生铁铸就。
这一仗,未及真正交锋,却已丢盔弃甲,名副其实地丢盔弃甲。西路军领兵之人暗悔不曾听从鬼眉的吩咐,若是依言只派小纵人马前路诱敌,也不至于全体失陷。恼恨之余也不敢再度意气用事,当即指挥大军撤离。只是,此刻欲要撤出狭道,却哪里还有转身余地?早已被对方堵截了退路,竟成瓮中捉鳖。行动不便,军械脱手,死拼不成又退行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左右化整为零,各领旗下队列分突两侧,硬是从那夹道旁攀坡而上,别寻生路......
且说昭岚,正在营外三里处遥遥观望,见着那两员小将领着兵马入了峡谷,不由嘴角噙笑,尽等着鬼眉缴械投降。不料,喜讯尚且未闻,却听下头来报,说是营中起火,烧了粮草。不禁眉眼一沉,敛了笑意打马回营。
马不停蹄地赶回营中,果见大帐后头,粮草存储之地并附近营帐,一片浓烟。遂将粮草监押找来问话:“尔等如何看守的?!行军打仗,这粮草、辎重何等重要,还要朕时时提醒么?!损失如何?”
“扑救尚算及时,损了些帐篷,粮草烧毁的倒不算多。但是,大半被淋了油,又浸了水,恐是要费一番周折,处理干净了才能再用......”
昭岚见他回话声音越来越低,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不由更添恼意,质问道:“大半淋油......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了!火是何人所放,可曾抓到?粮草押司里居然混了奸细进来,你这般失察,还要脑袋不要了?!”
那人闻言,吓得叩首连连,急急解释道:“回皇上,非是微臣手下出了奸细,乃是熙阳的探子闯营所为。臣等发现异状时,对方业已逃离,现下,截云大人正带了人马追拿去了。”
昭岚闻言,随即也转过味来,暗骂道:“这个死丫头,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居然打着偷袭的幌子糊弄人,却是意图断了我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