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岚见他回话声音越来越低,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不由更添恼意,质问道:“大半淋油......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了!火是何人所放,可曾抓到?粮草押司里居然混了奸细进来,你这般失察,还要脑袋不要了?!”
那人闻言,吓得叩连连,急急解释道:“回皇上,非是微臣手下出了奸细,乃是熙阳的探子闯营所为。臣等现异状时,对方业已逃离,现下,截云大人正带了人马追拿去了。”
昭岚闻言,随即也转过味来,暗骂道:“这个死丫头,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居然打着偷袭的幌子糊弄人,却是意图断了我的后路?!”又启唇相问左右,“西面未见有异,来人可是在东边对仗掩护下摸进来的?老将军那边战况如何?”
“还在僵持,胜负暂未分晓......”
那粮草监押官接口道:“来人非是从阵中突袭进来的,观其逃脱去路,好像正是从西......好像是从虎须山上摸到了营地后侧,然后乘人不备偷溜进来的。”
“虎须山?”昭岚微微有些讶异,然后恼羞地低喝一声,“追!”便带了人马疾行,追踪而去。
打马上了虎须山,真正摸进林中,方觉阴森诡异,行走不便。随即勒缰弃马,在虬枝荆棘中摸行了一段,恰巧遇上了截云等人。见其似乎有所迷失,不得章法去路,昭岚看看四周情形,心中不免疑惑,问道:“人,果然是从此处遁走的么?”
“是。属下一路紧咬,确见他们上了此山。只,进了林中追行一段,听得他们打了几句暗语,便分头而逃,瞬间没了踪迹。”截云因着被对方从眼皮子下逃脱,隐隐有些尴尬,敛了敛面色后又低声嘀咕道,“此处诡秘难辨方向,也不见他们执火点蜡,真不知是如何来去的。难道都有夜视的异能不成?”
斩风打着火折子看看脚下根本无路,又照了照旁侧和头顶。只见枝叶缠绕纠葛,不见外间星月,难免也存了不解:“这虎须山,只有中段朝东凸起的边沿有道蜿蜒土阶,上接清风崖。而那崖上也只有一小方平坦之地,周围便是无路的密林。白日里摸索一段尚且不能离了火烛,再想往里走,却是难辨东西。他们便是内家功夫了得,练就了火眼金睛能够于黑暗中行走,可这四面八方混沌一片的境地里,又潜藏危险不明,如何横空里寻出路来?”
“才从那烟火之地跑来此处,倒觉得这林子里的气味比之外间要清爽,大约也就是看着阴森,并无沼泽之地的毒瘴骇人。他们既能来去自如,我等也未必不能进出。”昭岚看着深处自语了一句,忽而灵光一现,朝截云问道,“你说方才他们打了暗语分头而逃,都说了些什么?可有听见那丫头的声音没有?”
截云回道:“哪里还要等到他们开口说话,才能认出鬼眉来?只在后头一路追赶,属下早已认出了她的身形。那一路逃奔的样子,说得好听,动如脱兔,难听点讲,就似山林里的一只猴子。做完了坏事,溜得倒快!至于那暗语,和外间对她的评价一般,古里古怪,尽是些花椒大料的说词。”
“花椒大料?”昭岚闻言咋舌,真个合她的脾性,居然会用那厨下之物做暗语。说着,又嗅了嗅林中气息,然后勾唇笑道,“我现在方才觉得鼻间有些异样,倒并非全然来自这林中草木,还隐隐混了药石味道。想来,她于林中行走,必要带些雄黄之类以驱蛇虫毒物,或者硫磺、硝石也有用途。至于这花椒大料么——,呵呵,来时费些功夫摸索,一路留下自己容易辨识的气味,回头自然逃脱得快!”
遂转头朝下问道:“尔等可有嗅觉过人者?替朕就寻着那花椒大料的味儿,且于前头领路!”
随行之中,恰有一位平日兼差从医者,本是整日捣弄那些药草之物,这厨用的辛香佐料原也有药用价值,免不了多少偶有接触,故而对其性味自比一般人要敏感,当即领命,带了昭岚一行继续深入林中。
鬼眉带了那二十个伙夫随行,确实因为他们的嗅觉较常人敏锐,意图借由气味之计添为助力。只,昭岚猜到了其一,却未曾料出二三。那所谓的花椒大料,其实并非什么特别的暗语,不过是鬼眉一时懒得费心,因着这二十个特殊队员,遂将五组小分队临时借了辛香佐料各安其名,以便区分。至于实物,她自然是用了的,不过,也并非是为的自家留作寻路记号。
粮草藏匿之地本在大营后方,鬼眉欲要悄然摸入其中,鉴于地势阻碍,只能于虎须山上的密林穿越而行。但是这片地域诡名在外,她虽选择冒险,却不能毫无防范地轻易深入,两军对阵,更没有道理故意自损或耽搁。随行皆是勇士,一般鸟兽是不惧的,倘若碰上毒物,却是不好对付。军医自然可以辨析良莠,但是人数有限,且也碍于没有武力身手,不便随行。所以,退而求其次,这才选了二十个经验老道的军中伙夫跟着。成日和各种食物原料打交道,嗅觉、味蕾,自然都比常人灵敏,且于军中多年,有那野外就地取材的经验,也能辨析草木性状。
倘若按照昭岚所猜,他们是以辛香之物留痕,借以辨识道路,返途自然可行,探路却是不能。那二十个伙夫随行在侧,起初探路时,不过是根据周围草木辨析环境。昼夜不分,星月难见,只能靠着草木虫蚁的喜恶温寒干湿等习性,借以辨识东南西北。鬼眉仗着自幼落在乔老鬼手里时得来的一些见识,再借这些人的各自所长,怎么也拼凑了几分经验,遂能避开误入诡谲腹地,择选道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