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公子拂过衣角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温润之态,清声问道:“虎贲营的人来了么?”
怡郡王得意冷笑,旋即看着对面那人渐渐拉下嘴角。看那人目光直视自己,他才觉悟,那人并不是在问身边太监和宫中侍卫,而是在问他。
一股寒意心头而起。
那站在火光对面的人,明明还是那身天青衣衫,明明还是那副面带浅笑的温雅之态,却让人心里无风自动地扫过一阵寒雪坚冰,卷过一场沙砾碎石。
刮得他心疼。
怡郡王变脸怔愣之际,公子又闲闲问道:“廉郡王同你怎么讲的?该来了吧?”
怡郡王映着火光的脸越来越扭曲。明明是春天,他却觉得此时的自己,如同寒冬腊月倒挂在檐口的一条冻鱼。硬邦邦的,连骨头都冻酥了。
咬咬牙,他声嘶力竭高呼一声“杀!”便持剑朝寝宫门前闲闲站立的人扑去。
原来是因为反心已久,摇旗而动,此时却是因为成了俎上鱼肉,垂死挣扎。
怡郡王一声高呼,果然有虎贲营的人应声而动。同他“偶遇”的虎贲营统领并未卖主求荣,背叛了他,此时正带着一群属下浴血奋战,将龙安殿围拢。原计划的确是围拢龙安殿,可惜,此时却是被打杀压迫着拢向一起。如同待宰的羔羊被赶往圈中。
怡郡王一边和人厮杀,向那青袍人扑近,心中的确还残留一线希望,只盼廉郡王带着京师卫戍和禁军依照计划,速速杀进宫来。
廉郡王也确实依照计划赶来了。进宫的路顺顺当当,宫门为其大开。弄得他觉得自己好像并非带兵闯宫,扯旗造反,倒像是在外打仗得胜后荣耀而归,有人夹道欢迎。
四周过于安静了。那厮杀声太远,听着动静不大。
疑疑惑惑带着人马闯过金桥,却见乌压压一片黑藤甲兵,齐整整列队等候。
廉郡王心道,他那一同造反的堂兄果然神通。不光摆平了虎贲营,连皇上亲领的羽林卫、御林军也收买了?看来宫里那位大势已去。难怪安静异常。
他脑瓜里正倒腾来去,只见藤甲兵里一骑而出,乌黑的战马上,铠甲锃锃,衣袍猎猎。
那人朝廉郡王朗声高呼道:“王爷来得好慢,本将已经恭候多时了!”
说是恭候,却半点儿礼也没有,一手握着黑马缰绳,一手持着一杆银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廉郡王听那一声高呼却是生生一颤,再借着火把瞪眼仔细一看,又是一抖,险些摔下马来。
这人他认识,是前年征讨永宁侯时,校场整肃出发前,和皇上拼酒摔碗的那位。其时此人并非功高位显之人。众人暗笑,敢跟皇上放肆碰杯,不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便是胆大妄为的莽夫。
谁知,此子不过是璞玉未有琢磨,雄鹰尚未展翅。
征讨永宁侯后,他已升至专门削藩平乱的远征军帐下二等副将。收复一疆十三地后,远征军依旧在。而他,又连连升级,封从三品大将军。也不回京御前领赏,得了圣谕,领着远征军东游西荡。皇上在京对着疆域图看哪儿不爽,他就领着人马去削那谁。
这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怎的会突然出现在宫中?又升了?没听说他调任京中啊。回京述职?
管不了那么多,这位可不好惹。
这廉郡王胆子没怡郡王大,脑子倒比那位好使,当即笑道:“原来是纪将军啊,你在正好。本王收到密报,有人欲对圣上不轨。本王正恐势单力薄,护驾有失。既然有将军在,本王也就放心了。”
“是吗?”黑马上的人冷冷一笑,讥讽道,“王爷的密报,本将不得而知。本将倒是听说,王爷今夜造访皇宫大内,是赏花游湖太过畅快了!”
廉郡王一听,暗叫不好,回头去寻卖他的人。只听,唰唰唰,身后的人马突然兵分两路,一半人马很整齐地退后一丈,将他的死忠和一群不及应变木然而杵的围困当中,临阵倒戈。
跟着,金桥东西两侧,两条火龙舞来。羽林卫和御林军围剿而至。
黑马上的人又像是和廉郡王说话,又像自语,摇头笑道:“本将是进京述职的,谁知竟这么巧,摊上这事儿。天意啊!”又转头朝金桥那边喊道,“你们来了,本将就先撤了!我的人马在此不合适!”
那边人回喊道:“肃清内部,逮着不少逆贼,来晚了!有劳将军,在此先行谢过!明日还请将军赏脸,状元楼喝杯水酒!”
“行!告辞!”
两边迎风喊完,黑马将军扔下呆怔的廉郡王,带着他的藤甲兵,猎猎有风,策马出宫。
此时,龙安殿前依旧在厮杀,不是两军对垒,而是清理叛党。不用等羽林卫和御林军救驾,潜伏在宫殿四周的人就将虎贲营的叛徒走狗杀了个五五六六。况且,虎贲营里还有内讧。等羽林卫和御林军的人围剿过来时,怡郡王的人已经死了七七八八。
这时,有个人拿着一样物事递给寝宫前的人。那青袍公子接过,捏在指尖悠悠转动,而后从旁边人箭壶中抽过一支羽箭,随手拧巴拧巴,将那东西缠在了箭尖。然后,又从旁接过一张弓,架箭。
怡郡王此时已经看清,那被绑上箭头的是一支金钗,顿时浑身发抖。又气又急,又怕又恨!金钗是他姨母,李太妃头上的。
“念佛?哼!亏得没送她去寺庙庵堂,没得污了佛门净地!”
怡郡王在阶下盯着那箭尖的金钗,听着那嘲讽,突然意识到,从新皇登基,没有将后宫的人按礼制全都迁出宫去,圈于别处,似乎就为今夜。有人在等着他们造反,然后,赶尽杀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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