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上“仇富”,公报私仇。查获物中本就有历年被私扣的贡品。皇家最为尊贵,皇上坐拥天下江山,可是真正富有的却不是皇上啊。好些东西,他都没闻见味儿就进了别人的家。
朝廷洗刷不是浣衣,饶是皇帝年轻气盛,手腕了得,也不是一帆风顺,还是会踢到铁板。不出公子所料。强抢民女一事而起的官蠹案,火烧连营,直到宫中,翻出内宫旧事命案数起。宫女太监的小命好要,外戚干政的太妃要拿也不难。朝廷既要清理,她那娘家还不得在其列?
可是,大火烧往龙椅,情况就不乐观了。
因为某些嚣张之人的口舌痛快,瀚宇国的雷霆皇帝,神话般的传言又多一抹异彩——身世成谜,并且有某些不能言说的癖好。
此话当回到安国寺拍板后十天。
一群瀚皇新贵,和主子一路厮杀,也知江山得来不易,行事自然小心谨慎。得了公子指示后,一面紧锣密鼓立案彻查,一面严防死守,机密而动。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几天,风传便引来了鬼火。
瀚宇皇室遗存不多的血脉之中,有两位郡王起了歹念。两人分头行动,鼎力合作。一人借口探望其姨母李太妃去了宫中,途中“偶遇”虎贲营统领。另一人赏花游湖,却将京师卫戍和禁军头头游到了自己船上。
出事当晚,酉时过半。连日来频频去往宫中探亲的怡郡王突然提剑带兵,杀到了皇上寝居的龙安殿,被值夜的高手阻在了寝宫门外阶下。
厮杀良久,那怡郡王在外叫嚣道:“快叫那厮出来,小王我兴许开恩留他条狗命!”
寝宫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却是天青色衣袍,步态闲散的瀚宇第一公子。
“哟!是怡郡王啊?怎么,宫里哪位奴才得罪了您,惹得您在此大呼小叫,搅饶皇上安寝?”说话的人一副温温之态,如同闲聊家常。
“哼!本王不与你这弄臣口舌!那老贼厉害,不知从哪儿捧出个野种,送上龙椅,你这狗东西便也得势,乘机爬上龙床,讨好卖乖!没得污了本王耳目!叫那厮滚出来!”
青袍公子温润浅笑地看看那身着蟒袍,在宫中明火执仗,狂吠乱叫的人,垂首拂拂衣襟,眼中闪过一抹狠绝厉色。
瀚皇登基掌权,百姓只知少年英勇,征战无敌,登临大宝,荣耀天下。其中艰辛却非常人能知。怡郡王叫骂,皆因朝野之中确实对少年皇帝身世蜚短流长,对其登临天下有所争议。
先皇和如今的新皇并非父子。瀚宇皇室近代子嗣颇为不丰,先皇在位时,数的过来的几个儿子夺嫡争储,未到弱冠之年便先后“捐躯”。留下唯一的一个却病弱不堪,六年前也一命呜呼。先皇正当盛年,本可寄望后宫再添子嗣,无奈,老天不遂人愿。最后一子丧命时,他一时气血攻心,病倒在榻。此后便时好时坏,不过挨了一年,终因沉疴难治,缠绵病榻不起。
于是,迫在眉睫的皇位继任便只好在兄弟中择选贤能人士居之,或从其嫡系子孙中挑出类拔萃者过继名下。最后角逐中,其兄闵王胜出。
为何?
皆因这闵王性情恬淡,和王妃情意深厚,家中女眷几乎形同虚设,更是子嗣缺缺。王妃曾有一子一女,郡主远嫁,世子体弱唯得一子,一直养在深宅内院,十多岁上才随闵王出来走动。
闵王性子使然,自己也子嗣单薄,自然无心争夺,所以几乎是朝中显得离群索居的异类。
先皇心中以为自己儿子的死因有疑,疑遍众人却唯觉同这位皇兄无关。又见其嫡孙聪慧过人,便有属意。继位之事还未有定论,却给闵王招来了杀身之祸。世子因故而逝,闵王哀思病倒。同时,先皇又因此事,折损两个谋害闵王的兄弟。
先皇自知天寿将尽,继位大事也再不容波折,便一旨诏书直接传位闵王之孙。
而外界却有流言说,这闵王一直藏养内宅的其实是孙女,这孙子乃是郡主之子,闵王的外孙。言下之意,圣上眷顾之人实则为皇室外戚,此乃宗室之乱,江山旁落。流言虽能止于智者,却也有冥顽不灵者和心思叵测之人毅然横亘在龙椅金阶前。
手持先皇诏书尚且需要一路血搏,可见少年皇帝的天下得来有多不易。
今儿持剑闹事的怡郡王仗着自己乃先皇近系,一直祸心暗藏,慢性病毒一样蛰伏许久,终因母族、妻族瓜葛,利益所趋,挺而走险,将四年前新皇即位的非议重新提及,打起清正皇室血统的旗号。
青袍公子拂过衣角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温润之态,清声问道:“虎贲营的人来了么?”
怡郡王得意冷笑,旋即看着对面那人渐渐拉下嘴角。看那人目光直视自己,他才觉悟,那人并不是在问身边太监和宫中侍卫,而是在问他。
一股寒意心头而起。
那站在火光对面的人,明明还是那身天青衣衫,明明还是那副面带浅笑的温雅之态,却让人心里无风自动地扫过一阵寒雪坚冰,卷过一场沙砾碎石。
刮得他心疼。
怡郡王变脸怔愣之际,公子又闲闲问道:“廉郡王同你怎么讲的?该来了吧?”
怡郡王映着火光的脸越来越扭曲。明明是春天,他却觉得此时的自己,如同寒冬腊月倒挂在檐口的一条冻鱼。硬邦邦的,连骨头都冻酥了。
咬咬牙,他声嘶力竭高呼一声“杀!”便持剑朝寝宫门前闲闲站立的人扑去。
原来是因为反心已久,摇旗而动,此时却是因为成了俎上鱼肉,垂死挣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