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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闻言愤然而起道:“刘辟逆反,朕必讨之,此事无须再议。朕今日只问诸卿,朝廷需要怎样才能讨平西川?”
形势出现如此突进,每个人都在心里重新调整自己的思路,延英殿里一时冷了场,一旁侍候的突吐承璀,赶忙让人上茶水果点,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稍事休整后,众人的思路调整过来。
袁滋首先开口道:“臣曾任山南西道节度使,由山南入川,山环水聚,道路险阻,易守而难攻。若要讨平西川,非十万大军不能奏效,按三名丁夫保障一名战士,十万大军若出,运送给养的就不下三十万丁夫,人吃马喂,加上路途中的消耗,仅此一项,每日所费就不下两万贯。朝廷府库而今是有钱无粮,若行和粜之法,难免带动京城及关中粮价飞涨,损害穷苦百姓,动摇朝廷根本,且后续粮料亦无保障。若从江淮等地转运,水旱并进,千里之遥,至快也须今秋十月才能齐备,出兵不过月余便是寒冬,蜀地湿冷,不比关中,军士水土不服,易生疾病,消磨士气,如此,战事迁延,恐到明年年中方能结束,劳师远征,府库空虚,臣恐非国家之幸。”
李纯淡淡地说道:“朕说过,今日只议论怎么打。”
面对皇帝的提醒,袁滋略略顿了下,继续进言道:“臣以为讨平西川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建功,不如徐徐筹备,待明年正月出兵,秋凉之前或可结束。”
李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杜黄裳道:“刘辟不知军事,又无德望,不过狂狷一书生罢了,哪用得着出兵十万,以老夫之见,只需诏令山南、东川两道同时发兵,再由朝廷出一支劲旅,约五千人,便可荡平西川,擒杀刘辟。”
天宝年间西川驻军约四万,此后逐年增加,至贞元末年已有五万人,刘辟既有心谋反,又私募勇士,雇佣土族部落兵,号称拥兵十万,挤掉水分,西川现在的总兵力绝不下七万,东川和山南西道两镇能用于平乱的军队合计不足两万,朝廷出兵五千,不过两万五千。
刘辟以逸待劳有天险可供倚仗,朝廷的军队是三股绳拧成一根,协同方面是个大问题,内耗自不可免,加之又是劳师远征,跨越千山万水,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少击多,能有多少胜算?
众人对杜黄裳的话都有些不以为然,加之他平素为人太过霸道,有人竟已发出了轻微的嘘声。
李纯眉头拧了起来,杜黄裳主张出兵讨伐刘辟他是认可的,但此人身为宰相也未免太过粗枝大叶,两万五对七万已经是落入下风,何况又是劳师远征,又是客场异地作战,这实在是有些把军国大事当儿戏了。
李茂看到了李纯皱起眉头,其他众人也看到了,形势发生了微妙变化。
杜黄裳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处境对他有些不妙,他有些着急,他频频向李茂使眼色,让李茂站出来说话,李茂却装聋作哑把目光移开了。
贾耽的见解介于杜黄裳和袁滋之间,他既是坚定的主战派,又是坚定的稳健派,主张谋定而后动,不打无准备之仗。
见事情有些僵,忙道:“事关重大,请容臣等再细加斟酌。目下有几桩急务有待圣裁。”
李纯嗯了一声,突吐承璀便细着嗓子喊了声:“散朝。”
君主与宰相议事,其他官员自须回避,李茂等人便告辞退了出来,李茂出来后并没有走开,他托突吐承璀帮忙说希望能单独奏对。杨志廉致仕,突吐承璀欲谋求左军中尉,未果,退而求其次,转而谋求左枢密使之位。
现在凡是能帮他说上话的人,他都倾力巴结,李茂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自然就在他的巴结名单之内。
突吐承璀一口答应下来,让小宦官引李茂一旁看花。
天子和宰相议决了几项急务,便结束了奏对,今天是郭贵妃的寿诞,李纯答应散朝后到她宫中饮宴。郭贵妃于李纯不仅仅是结发妻子那么简单,她代表着一个曾经为大唐立下不世功勋的显赫家族,梳拢好她就等于梳拢好了这个家族,这对巩固皇权有百益而无一害。
见李纯出来,突吐承璀急招手唤李茂,李纯一眼就瞅见了李茂,不待突吐承璀说话,便道:“礼免了,有什么事边走边说。”
李纯拒绝了乘辇,改为步行去后宫,久坐之后,这样走路可以使身体微微发热,舒筋活络,又不至于损耗元气,于身体很有好处,这是皇家不传的养身之秘。
李纯脚程很快,李茂的自然也不慢,二人行走如风,这就苦了跟随的突吐承璀等人。皇帝若乘坐御辇,他们虽不免也要步行,但御辇走的慢,他们就不必如此匆急。
禁宫里规矩大,除了疾走的信使,一般的宦官、宫女走路时的规矩很大,要小步快挪,腿曲腰不弯,要不徐不疾,从容自然,这样才能走出皇家的雍容气度来,狂奔疾走,那是贱隶,是劳碌命,有损皇家的尊贵气象。
众人走的气喘吁吁,满头热汗,距离约拉越大,李纯和李茂再说什么话,众人是一句也听不到了。
“一位激进,一位保守,一位稳重,你怎么看他们?”
李纯问的自然是朝廷对西川的政策,三位宰相有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李纯一时难以决断。这种事本轮不到李茂这种级别的官员议论,但天子问起来他就不能藏着掖着。
“西川之事宜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
“说说你的理由。”
“刘辟狂悖,在西川并不得人心,为了压服将吏,坐稳位置,这才铤而走险,想建立大的功勋,树立自己的威望。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骑虎难下,朕也有许多苦衷,你这理由不充分。”
“刘辟在西川立足未稳,对外张牙舞爪,对内却是焦头烂额。袁相公说朝廷准备的不充分,需待明年正月才能发兵,但刘辟准备的更不充分,此刻朝廷发兵征讨,会彻底打乱他的计划,西川一鼓可下!若迁延时日,让他稳固了后方,以蜀中地势之险要,想要讨平西川无疑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你说他立足未稳,准备的不充分。朕初登大宝,朕的根基也不稳固,朕出兵的准备比他更不充分。”
李纯能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对李茂的绝大信任。
李茂道:“大家已是天子,名分早定,士民归心,二王党已扫除,两军中尉业已换人,而今回鹘可汗新立,忙于稳定后院,无暇在边境搞事。吐蕃在西域加税,西域数十城诛杀税吏而叛,吐蕃抽调河西、陇右驻军西进平叛,年内无暇东顾,朝廷外无忧患。内部,夏州方定,京西、河朔藩镇惊惧,谁又敢胡作非为,朝廷无后顾之忧。大家何来根基不稳之说?”
李纯叫道:“钱!钱!钱!你领过兵,打过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西川驻军七万,朕要发兵十万才能克服,十万兵,三十万丁夫,朕的钱粮从哪来?”
李茂道:“若出兵十万,钱粮难以筹措,不过平西川用不着那么多兵。”
李纯哼了一声,道:“你不会也说朝廷出兵五千就能克复成都吧。”
李茂道:“五千固然有些少,但绝用不了十万之众,刘辟不得军心,朝廷一旦出兵讨伐,麾下无人会用力。不过稍作敷衍,或作鸟兽散,或作壁上观。”
李纯道:“你这判断从何而来?”
李茂道:“年初南康王病笃,臣便遣人入川刺探动向。”
李纯怔了一下,轻轻地哼了一声,李茂的见识未必高过几位宰相,但他的耳目灵通却远在几位宰相之上,这种基于真实情报得出的判断,比三位宰相基于常理做出的判断未必高明却要准确。
默了一会儿,李纯又道:“关中禁军,哪支军队能做到令下即能开拔的,你的右威远军行吗,左神策行吗?”
李茂道:“可令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东川节度使李康先行出兵进入西川,打乱刘辟的步骤,为朝廷出兵争取时间。再遣长武城高崇文部即刻南下,高崇文练兵很有一套,军备不懈,常如临战状态。”
李纯道:“高崇文部不过五千兵马,开赴西川还不够刘辟塞牙缝吧。”
李茂道:“若嫌兵力少,可从渡河的一万七千名河东军中拣选精锐五千,连日南下,李光进、李光颜兄弟皆河东名将,奉命出击,不会迁延岁月。”
李纯惊道:“河东军至今尚未退回本镇?留在河西做什么?”
李茂道:“陛下留李光颜兄弟在京奏对,却迟迟没有召见,二人无诏不敢擅自离去,将领在朝,军士哪能自行回本镇?”
李纯忽然站住脚步,脸色由红转白,一口怒气憋在心口,出不来,吞不进,先前李茂说高崇文部常备不懈,常如临战状态,就已经让他吃惊,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现在忽然获知河东两员大将李光进、李光颜兄弟滞留长安至今,致使近两万河东军至今未回本镇。这是何等荒唐的事?
李茂见李纯怒火攻心,也吃了一惊,恐他出意外,只要呼唤突吐承璀,李纯却缓过劲来了,他摆摆手,对李茂说:“枢密使刘光琦近来屡屡出错,年纪大了,的确不堪琐碎,朕还是让他出去监军算了。突吐承璀……这厮虽然糊涂了些,到底还算勤谨。”
望了眼走的气喘吁吁的突吐承璀,李纯又补充了一句:“且他也不敢敷衍朕。”
突吐承璀走的满脸是汗,见李纯和李茂停住脚步再望着他,未知祸福,心里不觉发虚,心一虚,脚也虚,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
李纯摇了摇头,叹了声:“年纪轻轻的身体怎么就垮了。”
李茂忙道:“事务繁忙,无暇锻炼,而且人也太胖了,陛下可以降道旨,让他一个月内减肥十斤,减肥不成,这枢密使就不要给他做。”
李纯咳了一声,正色警告李茂道:“你今天的话有点多,私下议论,朕不怪你,若是不分场合在朝堂上议论……”
李茂道:“臣不敢。”
李纯哼道:“谅你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