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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交锋

    

    第二百一十八-九章 交锋

    “这人就是孙淡?”乔宇问。

    乔宇身为太子太保,又是吏部尚书,乃正二品高官,六部尚书之首,主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类似于后世的中央组织部部长,地位尊崇。

    可六部尚书却不是明王朝的核心人物,六部也只是一个执行机构,而不是决策部门。

    因此,乔宇并不认识孙淡。可他也是官场中人,也隐约听人说过孙淡曾经是正德皇帝专门起来处理家务事的大名士。可以说,正德十六年三月安陆和青州的帝位之争的最后归属同乘此人有莫大干系。

    作为从龙第一功臣,孙淡将来肯定是要受到皇帝重用的。如今,孙淡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可新朝的大政方针好象同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几日,新君还在内阁辅臣面前提过要改革税制的事情。据宫中之人传说,税改新政好象就出自此人的手笔。

    皇帝扔出来的孙淡所写的条陈乔宇也看过,对孙淡的想法也非常赞同。特别是孙淡在条陈中提出,先保持朝局稳定,对朝廷人事不做太大调整的思路,乔宇也深以为然。内心中,乔宇对杨廷和提出的精简机构的激进方针颇有微词。

    他这个吏部尚书掌握着全国官员的升迁、任免,如果杨首辅的改革方案一实行,首先就将他乔宇推到了风口浪尖。一动不如一静,孙淡的提案深合乔宇的口味。

    乔宇甚至想过请孙淡到自己这里来谈谈,只可惜他新任吏部尚书,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同孙淡接触。

    如今,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孙淡居然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就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对,就是他。”听到乔宇问,孙鹤年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个种不祥的预感。

    考生进了考舍之后就大门紧闭,不到考试结束,不能出场。而孙淡却没有呆在考舍中,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也不见有衙役阻拦。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丝诡异,难道……

    孙鹤年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本《资治通鉴》往地上一扔,喝令:“来人,革了他的功名,把他给我轰出考场。”

    “等等,孙淡怎么出的考舍,又是为什么出来都还没问,鹤年怎么就要革掉人家的功名呢?”乔宇心中也觉得奇怪,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孙鹤年就急不可耐地要革掉孙淡的功名取消他的资格,是不是太急噪了些,也未免有些反应过激。而且,孙淡此人乃是有名的大名士。依乔宇看来,这样的大名士若想要功名,只需随意去考,举人进士什么的自然是易如反掌。

    而且,孙淡如今简在帝心,乃是京城政局中一等一的大红人。革除功名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比杀头还严重的惩罚。孙鹤年也不问究竟,就这么贸然动手,行迹也未免太可疑了点。

    孙鹤年怒啸一声:“科举乃是国家轮才大典,最最严肃之事。此人扰『乱』考场秩序,已是重罪。如今还在科场里到处闲逛,有舞弊嫌疑。无论犯的是哪一条,都是革除功名,永不叙用的结果。”

    说完话,他不住声的地喊:“来人,把他给我叉出贡院!”

    几个衙役听到副主考的命令,都朝孙淡冲过去。

    “住手!”乔宇心中也有一股火拱了上来:“都别动,把孙淡给我请进来,本大人有话要问他。”

    “叉出去,叉出去!”孙鹤年还在不住口地喊。

    “鹤年,我才是本科主考。所有人都听着,不许动手,把孙淡给我请进来。”

    见两个主考官争执起来,众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好在孙淡也没让一众衙役太为难,在衙役们围上来的时候。孙淡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废话,身体一躬,右脚旋风一样扫出去,顿时将两个衙役扫到在地。

    一片“哎呀!”声中,孙淡也不迟疑。刚才还弯得像一张弓一样的身体猛然打开,弹簧一般从人缝中弹了出去,就落到台阶上。

    然后发出一声长笑:“乔大人,鹤年公,孙淡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他随冯镇练了一年的拳脚,身体一日一强壮起来。虽然还达不到一个武人的标准,但要打到两三个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之事。刚才他一急,突然发难,竟取得不错的效果。这还是他第一次同人真枪实弹的打斗,赢得漂亮潇洒。这让孙淡有些没有想到,心中突然有些欢喜。看来,武艺这种东西只要有高人指点,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每日练上一个时辰,还是很容易练出来的。

    孙淡想的简单,其实,天底下如冯镇这样的高手名师屈指算来,总数超不过一百,寻常人又哪里能找到这样的高人做师傅?

    “大胆孙淡,这里也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孙鹤年面『色』阴沉,怒喝一声:“作为你的长辈和本科考官,本大人秉公执法,说不得要轰你出考场了。来人!”

    孙淡拱了拱手:“鹤年公,功名一物对孙淡来说不过是浮云一般的物件。孙淡自知违反了考场纪律,你要轰我出考场,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就算你要革了我的功名,也请听我把话说完。”

    孙鹤年如何肯让孙淡把话说完,只不住声地让衙役动手:“好,既然你知道违反了考场纪律,本大人虽然是你长辈,可法律重于亲情,你也不要怪我了。来人,来人啦!”

    孙淡双腿一分,摆出一个微微蓄势的架势,目光炯炯地看着围上来的衙役,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众衙役刚才见识过孙淡的拳脚工夫,心中畏惧,迟疑着不敢冲上来。

    孙淡看众人不敢上前,心中松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乔宇一眼,朗声道:“乔大人,晚生听说你在南京时,曾经亲自披挂上阵,领兵在城中大索寰濠『奸』细,斩首三百余级。若非大人,南京依然沦陷于叛军之手。孙淡听到大人的事迹,心中敬佩,忍不住要喝彩一声:果然是个有担待的国之柱石。”

    乔宇听到孙淡的恭维,心中不觉有些得意。孙淡虽然是一个普通秀才,可他却是皇帝的心腹之人,他对自己的评价,自然就是皇帝对自己的评语。

    可表面上,乔宇还是一脸沉稳,也看不出是怒是喜。只『摸』了『摸』长须:“你是怎么出来的,又是什么要事禀上?”

    孙淡正要说话,孙鹤年却急着对乔宇喊道:“希大兄,这个孙淡是我孙家子弟。此人我最了解不过,本是破落户出身。为了有一个松闲饭吃,这才同我孙家攀上了亲戚关系。虽然读过些书,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贱小人。”

    希大是乔宇的字,宇者,宇宙也,宇宙者,其广无边也!乔宇其人也如他的名字一样,刚正不阿,心胸开阔。嘉靖钦点他做顺天府乡试主考,取得就他身上的一个“正”字。京城龙蛇混杂,公卿权贵关系错综复杂,也需要一个铁面无情之人才能震住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秋闱。

    听到孙鹤年的话,乔宇很是嗤之以鼻:“鹤年兄,一个人的出身同人品没任何关系吧?天下间,出身寒门的士子多了,难道他们都是人品卑劣之人?科举之所以成其为科举,那就是为广开才路,给寒门子弟一条上进的道路。若依出身来定功名官爵,直接用魏晋的九品官人法好了,你我也没必要坐在这里。”

    孙鹤年和乔宇反驳,心中一急,竟无言以对。

    乔宇沉声对孙淡说:“孙淡,你刚才说有要事禀告,究竟是何事?说!”

    孙淡先不说是何事,只道:“大人,你应该马上封闭整个考场,然后搜查所有考生,一定会有收获的。”

    “住口!”听孙淡这么说,孙鹤年猛然大叫一声:“孙淡你什么身份,竟然敢让我们封闭考场,搜查考生?”

    “你住口!”乔宇一张脸立即变得铁青,转头对孙鹤年一声怒喝:“我是主考官,这里由我来决断。”

    孙鹤年面容突然扭曲起来,猛一转头死命地盯着孙淡看,眼神也是极复杂,又惊惧又无奈又痛心。

    乔宇问孙淡:“孙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考场中舞弊?”

    孙淡:“只怕比这更严重。”

    乔宇:“讲来。”

    “考题已然泄『露』。”

    “什么!”乔宇大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孙淡愿意以人头担保。”

    “孙淡,你不要『乱』说话。”孙鹤年又叫出声来,这个时候,他的额头上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来。

    乔宇也不理会孙鹤年,只对孙淡说:“去里屋说话。”

    “是。”孙淡举步朝里面走去。

    孙鹤年则呆呆地站在大堂中,一动不动。

    乔宇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孙大人,你是副主考,一道进来吧。”

    孙鹤年这才“恩!”地一声,失魂落魄地跟着走了进去。

    进里屋之后,乔宇也不迟疑,急问:“孙淡,你说今科考题已经泄『露』,可有凭据?”

    孙淡:“没有?”

    孙鹤年跳了起来:“孙淡,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你『乱』说什么,不怕杀头吗?”

    孙淡背着手:“虽然没有证据,可我知道后两场的另外两个题目。若二位大人不信,只需立即将后面两场的试卷启封,就知道了。”

    孙鹤年冷笑一声:“考场的制度,不到开考时,即便是主考官,也不能启封。”

    “是啊,按照朝廷的制度,我们也没有权力提前打开考卷的。”乔宇深深地看着孙淡:“如果这样,你可没办法解释这件事。若不能证明你所言不虚,本官说不得就要革了你的功名,轰你出考场了?”

    孙淡笑了笑:“好,既然二位大人要证据,那么,孙淡问一句。成化三十年会试舞弊案时,就因为主考官说了一句‘此卷定为唐寅所作”,就判了唐伯虎一个科场舞弊之罪。考场之中,讲究的是绝对的公正,就算是风闻言事,捕风捉影也不为过。”

    “风闻言事,你说得简单。此考卷一启封,进科顺天府乡试就要作废。孙淡你小小一个秀才,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孙鹤年冷笑一声,又死死地盯着乔宇:“乔大人,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乔宇有些为难了,皱着眉头半天不着声。

    孙淡:“我自然是承担得起的,一场秋闱不要紧,但若毁了朝的恩科,任你是天王老子,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也承担不起。”

    他也不理睬孙鹤年,转头对乔宇说:“乔大人,晚生佩服你在南京时的果敢坚决,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拿得起放得下,有担待。今日,孙淡不希望大人让天子和百官失望,让天下人失望。”

    乔宇喃喃道:“难道……陛下也……”

    孙淡微微点了点头,掏出王命旗牌。

    看到孙淡手中的东西,孙鹤年一呆,面上的表情凝固了。而那乔宇身体也是一松:“好,启封吧。”

    孙鹤年:“乔大人……”

    乔宇断喝道:“鹤年,启封吧。”

    很快,二人就拿出后面两科的考卷。

    孙淡指着第二份考卷说:“二位大人先不要启封,我来猜猜考题。”

    乔宇:“说。”

    孙淡:“第二场的考题是《有安社稷》。”

    “孙淡,你……”孙鹤年预感到不对,悲愤地叫了一声。

    乔宇懒得再理睬孙鹤年,“刷拉!”一声撕开封条,将考卷铺在桌上。

    三颗脑袋同时凑上上去。

    却见,考卷上赫然写着〈有安社稷〉四个大字。

    “啊!”乔宇惊叫出声,身体一阵剧震。

    孙鹤年则颓然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烂泥。

    乔宇:“怎么会这样,考题怎么泄『露』了?”

    孙淡:“二位大人,继续吗?”

    乔宇苦笑:“还需要继续吗,还需要吗?”

    孙鹤年还是一脸苍白。

    孙淡也不管他们做何感想,继续道:“第三场的题目是……”

    孙鹤年:“不用说了。”

    孙淡:“第三场的考题是《天下有道》。”

    乔宇一伸手,又将第三场的考卷撕开了,一看,悲愤地笑了起来:“果然是《天下有道》,哈哈,朝廷取士乃是何等庄严慎重之事,想不到考题居然泄『露』无遗。没啥说的,本官只能封闭考场,搜查诸生,然后亲自去跪在天子面前请罪。”

    “不可!”孙鹤年像是触电一样跳起来,急急忙摆手:“乔大人,今年顺天府乡试乃是陛下登基后开的恩科,意义重大,若就这么废了,你让天子情何以堪?此事关系到陛下的脸面,今上虽然年轻,却是一等一看重脸面之人。你我驳了他的面子,扫了他的兴。就算科场舞弊案与你我无关,也有失察之罪,将来也少不了要被流放充军。再说了,这考卷乃是陛下亲自拟的题目,就算要泄『露』,也是从他身边最亲近之人手上泄『露』出来的……此事的后果,大人你要想清楚了。”

    “你说什么?”乔宇大喝一声,愤怒地看着孙鹤年。

    孙鹤年喃喃道:“乔大人,你要慎重啊?”

    乔宇嘿一声气得笑出声,说话的口气也不客气起来:“孙大人,你也是饱学之士,学的是朱程理学。格物致知了一辈子,养了几十年浩然之气,怎么一遇到大节关口就守不住本心了呢?我是主考,这事我来处理。”

    孙鹤年也把脸撕破了,叫道:“我倒忘记了,孙淡也是随侍在陛下身边的近臣,你自然是看过考题的,就算有泄『露』,也是你泄『露』出来的。”

    孙淡闻言心中恼怒,却是一片明亮。皇帝当初让自己看试卷的事情只有些许几人知道,孙鹤年竟然知道这等惊天密闻,难道他是从黄锦那里知道的?

    不对,他和黄锦可不对付啊!

    可看他今天百般阻拦自己和乔宇封考场,好象是事先知道考题已经泄『露』的模样。他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

    但是,孙鹤年刚才已经将话说绝了,看样子,自己动会昌侯孙家的情分要被一笔抹杀掉了。

    果然,孙鹤年立即铺开纸笔,道:“我这就写份折子给陛下,弹劾你们二人。孙淡,你枉为我孙家子弟,孙鹤年做为孙家族长,立即写下一纸文书,把你逐出我孙家。”

    这个时候,孙淡突然低声在孙鹤年耳边道:“鹤年公是不是走过宫中的门路,不过,里面的人可不值得信任。考题泄『露』一事,黄锦肯定是要栽赃在我头上的,到时候,搂草打兔子,只怕也要把你给捎带上。官场中人最是无情无义,鹤年公还是好好想想,我感念孙家的恩德,不想我孙家也陷了进去。”

    孙鹤年心中一『乱』,一滴墨汁落在纸上,再也写不下去了。

    乔宇:“我乔宇心怀坦『荡』,自然不怕孙大人的弹劾,来人,封了考场,搜查考生。孙淡,你来协助我。”

    “好。”孙淡点点头:“乔大人,我在考场外面也准备了人手,我这就招他们进来。”

    说完话就走到门口,掏出一只焰火正准备点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考场上空突然升起一团烟花,发出一声轰隆的爆炸声。

    孙淡手一颤:黄锦也发动了吗?

    他不敢迟疑,也点燃了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