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考场中另外一处也燃起了烟火信号,不但孙鹤年惊得浑身瘫软,连乔宇也大觉愕然,忍不住看着孙淡,问:“孙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淡:“还能是怎么回事,关心今科顺天府科场舞弊案的可不止我孙淡一个人。”
乔宇叹息一声:“这么多人这么多衙门都知道顺天府乡试出了纰漏,偏偏我这个主考还蒙在鼓里。”他感觉到一阵无力,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好了,乔大人,准备吧。”孙淡凛然道:“正如先前大人所说过的话,我辈读书人,只需事事依着本心来做,自然是胸怀坦『荡』,无所畏惧,又管他来的是哪个衙门的人呢?”
“也是,我倒是担心太多了。”乔宇立即下令:“所有人听着,考试暂停,立即封闭考场,搜查考生。”
整个考场共有正副主考、誊录、书办、小吏、衙役两百多人,一声令下,一人监视二十来个考生,很快将整个考场控制下来。
顺天府贡院这座正要加速的考试机器戛然而止,发出一片低低的轰鸣。很快,考场中响起一片鸡飞狗跳的喧哗声,时不时传来衙役的呵斥声和皮鞭抽在人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考场中虽有六七千考生,可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书读得多了,胆量也小,脑子也不灵光,在如狼似虎的衙役面前,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多动。
事情倒也进行的得顺利,期间,也有几个读书人略有微词,可在国家机器和鞭子面前,吃了几记打,也都乖乖就范了。
“所有人都不许动,乖乖地坐着等者搜身。若有挪动半步者,当作弊处理。革掉功名,交付有司审查!”乔宇大步在考舍之间的过道中走着,声音又亮有响。
此刻的他一脸凛然,如同一个正在沙场冲锋的老将。
听到他的叫喊声,所有的考生都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不敢再挪动一步。
至于那孙鹤年,从事发到现在,都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地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外面的情形,仿佛失去了魂魄。
毕云来了,还带来了他以前在东厂做厂公时的三十来个亲信。这些人都是刑侦好手,要对付这些嫩得滴得出水来,也不懂得人情世故的秀才们,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三十来个亲信在毕云倒台之后,在东厂大受排挤,很多人都被发付到清水衙门当差,在这段时间中受尽了欺凌,完成没有当初在东厂做事时的风光。
如今,毕云将他们招集到一起,并许诺说,此事若做成。他毕云将重回司礼监重新执掌东厂,做为有功之臣,他们都将受到重用。
这三十来人这段时间本就活得极惨,心想,若此事做成,却也是一个翻身的机会。就算失败了,至不济犯了事被黄锦严加惩罚,也不比现在惨上多少。
他们在毕云手下当了很久的差,而毕云此人乃是宫中老人,为人和蔼可亲,又有担待。感念毕云的恩情,众太监都是人人用命。
所谓,上下同欲者胜。这三十来人的命运已经同毕云牢牢地拴在了一起,自然是人人奋勇,惟恐落于人后。
孙淡跑到贡院门口放毕云等人进来之后,立即命人将大门堵上,防止黄锦的人冲进来。一张桌上来了两桌客人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快走快走,别磨蹭,落到毕公公手中,你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吧,或许还能少吃些苦头。”两个番子将一个人推到孙淡和毕云的面前:“禀毕公,禀孙先生,人犯带到。”
毕云站在孙淡身边,点点头问:“什么情形/”
其中一个番子回答道:“禀公公,禀先生,接了你们的命令之后,我等埋伏在大通客栈外,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躲在那里。我等见他形迹可疑,便将其拿下,一审,才知高授派来的人。然后,小的们顺藤『摸』瓜,在他住所将此人抓住。却不想,此人竟然是黄公公的人。”
“哦,黄锦果然与此事有牵连,这次看他如何脱身?”毕云大为满意,得意地笑了笑。
孙淡定睛看过去,此人不是高授,又是谁。
他心中好笑,走上前去一拱手:“高兄好,西山碧云寺一别,已有多日,可让我想念得紧啊!”
高授一脸惊恐地看着孙淡:“你怎么再这里,你究竟是谁?”
孙淡:“忘记告诉高兄了,我叫孙淡。”
“啊,你就是孙静远!”高授大为震惊,半天才跌足“哎!”一声:“终日打雁,却叫雁儿啄了眼睛,瞎了我的狗眼!我卖题卖到孙静远头上来了,真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啊!也不想想,堂堂孙静远需要买考题吗?”
孙淡:“这个先不说,我且问你,你派人监视着大通客栈究竟想干什么?”
高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也是个光棍汉:“高授派人过去盯着孙兄,自然是等着收钱呐,五百两,若到时候你反悔,我找谁要钱去?”
孙淡:“你倒是直爽,咱们废话少说,科场舞弊乃是杀头重罪,你还是老实招了吧,把你受何人指使,又将考题都卖给你谁一一写在供状上,或许我还能向有司求情,给你一条活路走。”
高授苦笑:“栽倒在大名鼎鼎的孙静远手中,高授并不冤枉。不过,我若招出我后面那人,只怕老高我更是活不成了。晚生也不说假话骗你,你觉得,若换成是你孙淡,你会招,你敢招吗?”
孙淡叹息一声:“也是这个道理,换我是你,也不敢将陛下手下的大红人黄锦招出来的。算了,此事我也不会再管。”他也不理高授,转头问毕云,“毕公公,这人就交给你。你乃东厂出身,刑侦方面你最拿手。”
“好,就交给我吧。”毕云微微颔首。
听说要将自己交给东厂,高授面『色』大变。
孙淡又接着问:“毕公,你们东厂一般都用什么刑法拷问人犯,我很好奇?”
毕云故意『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做的,老毕我倒不甚清楚。”
一个番子知趣地凑了上来:“禀公公,禀孙先生,其实也没什么新花样。不过是黄鳝钻肛门、浑身涂上蜂蜜扔蚂蚁堆里之类……对了,还有个法子。可在凡人头顶开一道小口子,将水银灌进去。水银分量重,一灌进去之后,就往下沁,将人犯皮肉分开。犯人身上又疼又痒,一挣扎,就从头顶那个口子处挣脱出来,这就是我们东厂的剥皮法。”
高授听得『毛』骨悚然,大声喊:“孙静远,你也是个大名士,读书人出身,犯得着对我使用这种下作手段吗?”
孙淡:“高授,你还是招了吧。黄锦那里你怕什么,你若招了,自有天子保你,有大明朝的法律保你,他黄锦就算是一手遮天,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你吧?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高授惨笑一声:“我若招了,将来必死。若不招,现在就要死,罢了,我写这张供状。”
孙淡沉声道:“你若从实招来,我孙淡和毕公公都保你不死。”
很快,两个番子将高授拖进一间考舍,将就那个考生的纸毕让高授写了供状。
接过供状,孙淡仔细地看了一眼。上面写得很详细,比如:他高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黄锦手中拿到了考题,当时黄锦又是怎么说的;谁谁谁花了多少银子从他手中买了卷子,他们的欠条如今放在什么地方……
孙淡将供状交给毕云:“毕公,马上派一个得力的人到这个地点去把那些欠条都起出来,这可是如山铁证。”
“好。”毕云立即让两个心腹出了贡院,自去抄那些证物。
然后笑着用手指弹了弹供状,下令:“按这上面的名单抓人。”
高授的名单一共有一百二十来人,很快,一通混『乱』之后,这一百二十多个买了考题的秀才便被贡院的衙役用细绳拴了拇指一串串牵了出来,集中在贡院大堂前面的空地上。
见这么多人犯,贡院的雅意都抽出兵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生怕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变故。
其实,这些人都是不是文弱书生就是朝廷公卿世家的子弟,平日里飞扬跋扈,一遇到大事却都瘫倒在地,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这些考生们的作弊手法也是五花八门,有人将小抄藏在肛门里夹带进来,有人则将答案抄在肚子上。其中,最有创意的一个家伙则使用信鸽同场外传递消息,来了一个无线联通。
乔宇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竖子,该杀!黄锦这个阉贼当真是胆大包天,一百二十人,五百两一人,他黄锦就有六万两白银入帐。我大明开国一百五十年,如此大规模的科场舞弊,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当上奏天子,诛此阉狗!”
他一口一个阉贼地骂,到让旁边的毕云有些不自在。
就有一个毕云的东厂心腹心中不忿,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一个番子惊慌地跑过来:“禀毕公公,禀孙先生,东厂……黄锦手下的一百来人已经来了,他们见大门紧闭,正抬着一根大梁在撞贡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