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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杨靖当初入宫救李丰杨时威胁纹斛说给他下了毒,不准当着皇帝的面告发他们,不然就不给他解药。
然后纹斛没有告发他们。
所以杨靖以为自己成功了。
借鉴了师弟成功经验的吴昔故技重施,把黑色药丸塞进红帷嘴里后板着脸对她说:
“我们来玩个游戏,赢了解药归你,输了……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吴昔一本正经地模仿当初折腾他们的纹斛。
隐藏在其他地方的朝云众拍手叫好。
被破被面缠住倒吊着的红帷:……你以为我尝不出来这是跌打丸么。
原本还在心里叫糟,待发现朝云派大弟子都是这般蠢钝之人过后,红帷再不担心——竟然用习武之人常用的跌打丸充当毒药,这般不入流的伎俩都使得出,此人应当也不足为惧。掌门大弟子都是此等货色,其余之人可见一斑。
“小女子冤枉,小女子不过是遇着天灾走投无路才千里迢迢来投奔婶子,哪里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红帷用上了十分真诚来演戏,骗人的段数比吴昔不知高出了多少,满以为能轻易糊弄过去,没想到哭诉自己的悲惨身世半天,对方仍旧保持着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表情。
吴昔:= =
红帷:……
红帷:“大侠?”
吴昔:= =,= =,= =……
红帷不知吴昔板着一张脸在那儿杵着作甚,缩在旁边看热闹的邓冲天却是看出来了因由,遂小声对一旁的三代弟子道:
“大师兄这是只顾着学纹斛说话了,压根儿不知道该玩儿什么游戏,快想想招,不然这样干杵着多尴尬!”
剩下的人也不见得比吴昔聪明,关键是他们做不出来对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刑讯逼供的事儿,打不得,骂不得,连挠痒痒都不行,这要传出去人小姑娘还嫁人不嫁人。
二代弟子同三代弟子齐挠头,挠成秃子了都不知道该玩儿个什么游戏,这时,久不见动静的吴昔突然对隐藏在一旁的师弟和弟子一本正经地道:
“去抓一只毛毛虫。”
如今天气回暖,毛毛虫已经有了活动的迹象,吴昔板着脸,特意补充了四个字,
“肥一点的。”
红帷:……
**
“纹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若不是你同游姑娘,我们朝云山不知道还能撑个几年。”
不是自己把自己饿死,就是被别人骗死,反正不会有好下场。万贯对朝云山的过去认识得越是清楚,对于派中现状就越是满意,虽然如今是游玉婵管账钱进不了自己的腰包,可朝云派在逐渐富起来是不争的事实,与之对应的是弟子们的脑袋瓜也在富起来,最直接的反映就是这次有人入侵,他们没花多少功夫便认了出来。
这一切,都同薛纹斛脱不开干系。
“掌门言重,我同阿宁的命都是朝云派所救,我所做的这些,抵不上诸位恩情万一。”
他如今受朝云派庇护,吃穿用度皆由朝云派所出,替他们做事本就理所应当,况且朝云派同他扯上干系后,受他连累会比得到的好处多得多,人家不介意不代表他能受得心安理得,能叫他们多些自保之力也好,互利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只是,我还是担心……”
万贯捻须,嘴上说着担心,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倒有些像说风凉话。
“我那群徒儿当真能从此二人口中挖出有用的消息来么。”
自己的徒弟自己最清楚,锄强扶弱做着顺手,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什么的估计这辈子都没戏,没准儿还会被骗了去。
“掌门无需担心。”
纹斛勾了勾唇角,颇有自信地道,
“心性单纯之人,不见得好打发。”
脑子缺根筋的兵,往往比滑头的兵更叫秀才害怕。
弯弯肠子越多越好利用,似这般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哪怕你同他耍尽万般手段,他估计连如何上当都不会。
**
一滴冷汗从红帷额头上滑落,紧接着就是第二滴。
“卑鄙!”
她如何也想不到,堂堂朝云派掌门大弟子,竟然学那些个毛头小子用毛毛虫来吓唬小姑娘一样对付她。
偏偏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无耻至极!快把我放开!”
不知他丢了多少只在她身上爬,红帷只知道浑身上下都好似爬上了这样丑陋的软虫,虽然裹着一层被面,可——保不准会爬到头上来!
“啊————!”
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红帷难受地扭动身子妄图以此对付即将攀缘而上的毛毛虫,这样做也确实好受了些,得空睁开紧闭的双眼,冷不丁竟撞上一只丑陋无比的大毛虫在她眼前不断扭动身躯,同她方才的扭法出奇的一致。
“救命,救命!放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帷突然有一种自己也要化身毛虫的错觉,裹在被单下的身躯看不见,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没准儿,没准儿已经叫这群阴险小人给下了毒变成毛虫尾了呢!
尖叫声响彻整个宅院,而且一声还比一声高,躲在一旁的邓冲天等人都有些难以忍受,偏偏近在咫尺的吴昔似是毫无所觉,两根指头捏着一只肥硕的毛毛虫,正义凛然地往红帷鼻尖一伸——
“我们来玩儿个游戏,把它放在你脸上猜它何时结茧。”
吴昔比了五根指头,颇有自信地说,
“我猜七天。”
躲在一边的邓冲天和三代弟子:……
倒挂着的红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夹着的毛虫:= =
不顾那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吴昔毅然决然地将那只肥硕的毛毛虫放到了红帷那白皙笔挺不见丝毫岁月痕迹的鼻梁上,眼睛往下一瞥,正好看见毛虫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毛虫:⊙⊙
红帷:!!
“我说!我说!是朝廷派我来的!”
红帷不顾一切地甩头,好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鼻子从脸上彻底甩脱出去,哪怕是这样那只毛虫还是固执得跟长在脸上的痦子一般紧紧贴住她的鼻梁。邓冲天看了十分不忍,好好儿一姑娘被折腾得跟个疯子似的,这也忒惨了点儿。
“师兄,不就薅了点儿咱们的梅花么,明年还能长呢,你别折腾人家了。”
这朝廷也是傻,大老远派个姑娘来薅梅花,有钱哪儿买不到,非占这种便宜。
“你懂什么。”
吴昔作为大师兄眼光自然要比排行老三的邓冲天长远些。
“他们这哪儿是看上了咱们的梅花——分明是看上了咱们的梅树!”
梅树可值钱,从山上挖一棵回去卖给大户人家种园子里,能卖许多银子!
“你说皇宫那么大,每个地方都栽梅树得花多少银子,咱们这儿白捡,能省多少银子!”
她这哪儿是薅梅花,分明是把花带给那群人看,看上了直接叫人连根挖走!
邓冲天竖大拇指:“不愧是大师兄!”
原准备嫁祸的红帷:……妈的智障。
**
晨起的阳光透过窗棂,轻易就戳穿了梦境。
纹枢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卫诚。
“你为何要如此。”
虽说未表明,可卫诚能感觉到纹枢对自己的情意,他向他示好,如何也不该得到一把锋利的匕首做回应。
他喜欢他,为何会反感同他亲近?
“你若不喜欢,那天晚上为何会爬上我的床?”
虽说不知是谁搞得鬼,可如果纹枢不愿意,那天晚上拼死反抗他也未必能得逞。
如此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事到如今了还来装贞烈讲气节,你不觉得晚了么。”
卫诚眼带嘲讽,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经营已久的名声,如今还来扭扭捏捏装清高,也不知较的哪门子劲。
或许是被卫诚伤了太多次,纹枢这回竟出奇地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刻骨憎恨,只用同样的鄙夷回了过去。
“卫诚,你当真看得起你自己。”
怕是这天下,你也只看得起你自己。
“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会甘愿做供你发*泄*欲*望的工具?也对,你总能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找到借口,错的从来不是你,是别人上赶着叫你糟践!”
腰腹的酸痛以及后方的刺痛叫他不难猜到昨晚偷袭不成反被敲晕过后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哪怕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仍旧没放过他。
如今的他,已然被揭下了最后一丝体面,哪怕日后复国成功,他依旧逃避不开以色侍人的骂名,没有人会同情他是出于被迫,只会将最恶毒的话用最恶毒的言语说出来——
“看,这就是那个出卖男人尊严苟延残喘的薛氏子孙。”
这样的他,又比纹斛好多少?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从前加诸在纹斛身上的厄运如今悉数轮回到了他身上,哪怕是历尽千辛万苦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也仍旧要被后世骂一句男宠,戳万遍脊梁骨。
纹枢不肖,竟令祖宗蒙羞。
人已堕落到最底层,竟突然生出再不会比这还遭的心安来,纹枢如今不觉痛苦,反倒生出些些许找人垫背的跃跃欲试。
“你可知我五哥当初为何不救卫家?”
纹枢突然提起这件旧事,叫卫诚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他本能地想堵住纹枢的嘴叫他再不能说下去,可瞧着那张与记忆之中有七八分相像的脸,一时间竟鬼使神差地停了手。
只见那张满带嘲讽的脸,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他或许早已猜到,却迟迟不肯面对的真相。
“纹斛受宠不过是假象,如若他求情,父皇定会发怒,卫家估计连你这么根独苗都留不下来。”
非是他狠心袖手旁观,而是他连求的资格都没有。
两张脸突然重合在了一处,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放了许多画面,卫诚突然想起了许多从前未曾注意到的不合理之处——为什么堂堂五皇子每次来他们家总跟数日未进食般拼命地吃东西,为什么不管春夏秋冬他身上都裹着层层绸缎,为什么那么胖的一个团子,竟会在数月之间骨瘦如柴。
他单单痛恨他身居高位却不敢仗义执言护佑忠良,却没想过,如若果真高高在上,又怎会养不出半分气节,没有丝毫骨气。
如若果真有骨气,怕是早成了一抔黄土。
从前那些细节一一闪过,每看一幅心就被鬼手抓紧一寸,等到再无抓紧余地之时,眼前突然一闪,回放了久不曾出现的场景。
“小胡子长大了做我媳妇怎么样?我把我家厨子送你做聘礼。”
同样的话,他问过很多次,每问一次就戳他脸一次,纹斛不理,他索性就拧起脸上的肉,一抖,抖成波浪形。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啦!”
那时的纹斛是怎么回答的?
他突然想不起来,只记着那人拍开他的手,转身走向了阿宁。
如果活下来的是阿宁,说不定从头到尾都不会怀疑纹斛,更不会辱他伤他,把他像条狗一样拿链子锁了叫人随意糟践。
更不会把他送进宫里,叫别的男人……
直到如今卫诚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他把他的纹斛弄丢了,他把他的纹斛亲手推进了狼窝。
纹枢欣赏着卫诚眼中的悔恨,他越是后悔,他心中越是痛快,痛快过后却又生出许多不甘——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叫纹斛比了下去。
“我要把他找回来。”
卫诚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纹枢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被漫天恐惧所取代——他不要纹斛看见他如今这狼狈的下场,哪怕是被天下人耻笑也好,他决不要在薛纹斛面前低头!
“皇帝都找不到的人,你凭什么找!”
找不到的,连皇帝都找不到的人,他卫诚凭什么,他凭什么!
“我知道他会去哪儿。”
卫诚突然抬起头,看向托起朝阳的的那片山。
纹斛没出过京城,也没有在外的私产,更没有保命的手段。
他能投奔的,唯有阿宁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