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点弟子,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未出言、未下注,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江枫。
然而,对于这些戏谑的目光,江枫置若罔闻,面容愁苦地盯着眼前垒起的丹药,神色挣扎。落在李易等人的眼中,却以为他似乎正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当下笑容更甚了。
实际上,此时的江枫内心的确愁苦,只不过,与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唉~怎么才这么点丹药啊?我要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强作镇定可是很难的,还要表现出一副为难的神情给你们看,你们这些穷鬼,难道看表演不用给钱的吗?难道就不应该多付给我一些辛苦费吗?我印象里,你们应该更富有一些才对啊!可惜啊可惜!要是能再多一点就好了……”
此时的江枫,正无耻地这样想着……
众人见他神色挣扎犹豫,恐他反悔,连忙向李易使了一个眼色。
李易了然,向前一步,对江枫抱拳道:“二师兄,请上路吧!”
言语中藏着不加粉饰的歹意,周遭的人也露出再不压制的笑意,阿谀他尽快上路。
江枫咧嘴摆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容,低声询问道:“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果然如此!”众人暗道,心神大定,齐声回绝道:“不行!”
如此一来,江枫眼神中的苦涩更浓郁了,略带哀求道:“大家互为同门,何必如此呢?今日留一步,他日好想见啊!”
“二师兄此言差矣,这赌约乃是你亲自应下的,你情我愿,未曾有半点强迫。如今赌注已下,诸位同门共鉴。二师兄此时反悔,只怕说不通吧!”
开玩笑,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可以一吐这些年来的妒火怨气,事已至此,他们怎么可能因为江枫的一两句软话就任由他毁约离去。
以江枫如今的元神修为,今日之事,只怕日后免不了报复,还不如趁今日之机,利用门规对付江枫,纵然掌教护短,他所受最轻的惩罚也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最终依旧难逃一死。
如此方可安得日后之宁静。
再加上赌约乃是江枫亲自应下的,也怪不得别人,他们也有了开脱的借口。至于丹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江枫能够获胜,下注,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江枫还欲开口,却已被孔青制止:“二师兄莫要多言,还是快些履行赌约,早些上路吧!”
江枫转身长叹一声,做决绝之状,在众人的目光中大步向济生堂内走去,却一步三回头,眉宇紧皱,目露哀求。
“我走喽!你们不拦我一下?”
“二师兄放心去吧,我们绝不会拦你的!哈哈……”
江枫神色中有了痛惜之感,又走两步,偏过头来。
“你们真的不拦我一下?”
“不会有人拦的,你快点去吧!”
“……”
“我真的走了!你们真的一点也不拦?”
“你烦不烦的!若是真的不想去也可以。吾等仁义,只要你过来从我们的胯下钻过去,再大喊三声‘我是废物’!我们就对赌约之事既往不咎!”郑舟桂及一些弟子神情不耐,厉声给江枫放出一条“生路”。
“既往不咎?”江枫心中升起一道寒意:当真是仁义啊!既然你们不仁,连一线回旋的余地都不愿留给我,就休怪我不义!我要让你们……输得倾家荡产!
当下,头也不回地向济生堂走去,决绝的声音传来:“六师弟,将我的那些战利品丹药给看好了,一会儿我会收走,免得他们到时候耍赖!”
“临死还要装腔作势,哼!”李易冷笑不止,看见白石掩面摇头叹息,心中越发镇定。
……
江枫走到济生堂大堂门前,与赵长老目光交接,左眼轻轻一眨,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赵长老见了先是一愣,刹那明白过来,嘴唇嗡动,对着江枫低声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旋即抬起了袖子对着江枫猛然一挥。
“啊!噗!”
江枫只觉一道劲风迎面刮来,胸口仿佛被铁锤猛击了一记,身子受了重击,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射而去,一口殷红鲜血猛然喷出!
“你与众人在济生堂前喧哗,致使炼丹师炼丹失败,不速速离去,还敢踏入济生堂!当罚!”
赵长老威严的话语带着怒气传入四方弟子的耳中,令一众弟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李易等人距离较远,看不分明细节,只见江枫前脚刚踏入大堂,下一秒,整个人就飞射而出,口中还喷出一口鲜血,明显是受到重击。
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是执事长老在惩戒江枫堂外聚众喧哗之过,但李易对此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那个长老分明是不想江枫因擅闯炼丹阁,受宗门惩罚,才故意出手,让江枫知难而退。
对此,李易心中不禁暗骂那执事长老多事,你管他做甚!但他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而且,他相信,江枫一定不会就此放弃的。
果然,江枫扶地而起,咳嗽了两声,将喉中的余血咳出,踉跄着又向济生堂内走去。
至门外,向长老躬身一礼,缓缓道:“赵长老教训的是,只是这炼丹阁,弟子有非上去不可的缘由,还望长老成全!”
闻言,赵长老的怒火爬上了苍老刚毅的脸庞,须发无风自动,怒哼一声:“不知好歹!竖子不识分寸!既然你不知死活,执意寻死,老夫还拦你作甚……”说完,大袖一挥,就将头偏向一旁,不再理会江枫。
江枫迈入大堂,依旧对那长老行了一礼:“多谢赵长老成全!”
只是赵长老始终偏头不理,未看江枫一眼,漠不关心。
济生堂外,李易见此心中大喜不止。如今江枫已经得罪了一位炼丹师,且注定要受门规惩处,如今又因为辜负了这位赵长老的一片好意,将其也给得罪透了。
李易已经仿佛看到,江枫被执事阁问罪审理时的场景,脸上笑容更甚之前。
空地上众人见江枫扶墙消失在进入炼丹阁的楼梯口,又低声讨论起来,不过这次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毕竟方才赵长老严语训斥江枫聚众喧哗,显然对他们之前堂外吵闹的举动很是不满。现在赵长老又正在气头上,若是再不识抬举,还指不定会不会与江枫同罪,到时候就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这江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赵长老已经好心劝诫过他,又出手施以惩处,也算是间接消去了炼丹师们的一些怒气。他告声罪,检讨几句,平了炼丹师们的怒火不就是了吗?现在倒好,他还不领情,到时候炼丹师们怒火难息,指不定会拿他擅闯炼丹阁的事大做文章。”
“就是!原本,导致炼丹师炼丹失败,又擅闯炼丹阁,虽会受惩,但态度放端正些,主动认错请罪,加之掌教定会求情,顶多逐出师门。现在好了,炼丹师们怒火烧得正旺,免不了添油加醋地向执事阁告状。他这次啊,是死定了!”
有弟子分析,头头是道,身旁不少人点头附和,都认为江枫这次太过不智,彻底断了自己的生路。
“想他江枫聪明一世,却毁在这糊涂一时。他平日里不就是仗着有掌教撑腰嘛,废物一个,却死皮赖脸地留在云霄殿。现在作茧自缚,自掘坟墓,活该!”李易身旁,孙蕴面带冷笑,言语刻薄,对江枫之前的出手恨到了极致,引来一干弟子拍手赞同。
“孙师妹真人真语,一言中的。如此也好,像他这样废物本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垃圾归回垃圾箱,还留在世上,徒碍人眼!”孔青如今再无忌惮,在人群中直言不讳。
“看,他上到第二楼了!”有人惊呼,发现济生堂二楼外的数颗灵光珠都亮起蓝莹莹的幽光,昭示着江枫已上了二楼,众人忙止住声音,静等江枫履行赌约大喊时,被发怒的二楼炼丹师扣下。
济生堂的高楼,每层楼外的屋檐吊角处都挂有一颗灵光珠,各代表一位炼丹师的居所。这种灵珠是济生堂堂主丹云长老请锻兵堂和列阵堂特别祭炼的,内部刻有特殊符咒。
若是有人登上炼丹阁,相应楼层灵光珠就会全部亮起蓝色的幽光。当特定的某一颗灵光珠亮起橙黄色的幽光时,就是告之别人此阁有客到访,正与炼丹师商议炼丹之事,以免旁人不知之下叨扰了会谈,失了礼数。
而若是来人心有歹意,欲对炼丹师不利,炼丹师只需一念引动,灵光珠就会显化出刺眼的红光,警示该炼丹师此刻处于危险之境,以便及时营救。
众人见二楼外的灵光珠全部亮起,正满心期待着早已料想到的结局时,突见二楼的灵光珠光华暗淡,直至沉寂不显,反之,三楼外的灵光珠却突然亮起了蓝色的幽光!
“怎么可能?江枫竟然上了济生堂三楼,而二楼的炼丹师竟然未曾责难于他!”
“不可能!济生堂内的炼丹师,居住的楼层越高,炼丹术就越高超,身份也就越珍贵。江枫他疯了不成?竟敢走上高层炼丹阁!”
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骤然炸开了锅,显然不解江枫的做法,也有人冷笑,认为江枫是在故弄玄虚。
“诸位不必慌乱,江枫早已身犯死罪,只不过若是他被第二层的炼丹师扣下的话,高层炼丹阁内的炼丹师自持身份尊贵,也就自然不会再亲自动手。他这是明知必死,与其让低级的炼丹师扣押,不如让高级的炼丹师扣押,临死前赚些面子罢了!”
“不错,江枫此举,与哗众取宠无异。不过高级炼丹师与低级炼丹师出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若是让高级炼丹师亲自扣押他一个小辈,定会有损于炼丹师珍若性命的颜面。也定会令炼丹师对其心生厌恶,甚至会波及影响到他的亲友,以后再请人炼丹,只怕难上加难!”
“当是如此,他明知必死无疑,临死前想要搏回一些脸面,但也会顾忌到亲友们以后的处境。我料定他顶多止步于第四层楼,不敢再登上第五层!”
有人自以为判定出江枫的心思,少顷,第四层楼外的灵光珠,果然升起了明亮的蓝光。那个作出推测的男弟子自傲地挺挺胸,仰着下巴环视众人,可不到一会儿,第五层楼外的灵光珠就骤然亮起!
“不可能!这……”那男弟子也对眼前所见一整错愕,显然不相信自己的推论是错的。
四周的弟子们见此,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似乎有一件可怕的恶事即将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他们很想拿回自己的丹药,结束赌约,毕竟,人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有的时候远比理智的推理要管用得多。
可惜,白石正守在丹药旁,他们无从下手。他们可以藐视江枫,却绝不可能无视白石。
李易皱着眉头,心中亦有所不解,但很快就作出推论,有了猜想,对众弟子朗声道:“诸位师弟稍安勿躁,不必疑惑,也不必躁动。方才因江枫之故,导致六楼炼丹阁内一位炼丹师的丹药炼制失败,他现在是前往六楼,以待那位炼丹师的亲自降罪!”
这些普通弟子们听到李易如此说,又见六楼的灵光珠果然亮起,江枫也没有再往第七层楼去,当下又恢复成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并不觉得把毁丹之责全推给江枫有何不妥。
江枫推开了先前因为炼丹失败而冒出焦糊丹烟的那间炼丹阁的窗户,出现在众人的注视中,平淡地俯视着下方空地上神色不一的弟子们。
李易见他又是如此神情,面露厌恶之色,暗恨道:“又是这种俯视的目光,又是这种平淡的眼神,从不讲我放在眼里,真是令人生恶。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保持着这种目光多久!这种眼神下一次出现,只会出现在我的身上,而承受这个目光的人,是你们!”
六楼炼丹阁中,江枫双手合拢成喇叭状,置于嘴边,对着下方弟子们高声呐喊道:“云霄殿殿主座下二弟子,江枫在此!云霄殿殿主座下二弟子,江枫在此!云霄殿殿主座下二弟子,江枫在此!”
“江枫在此!”洪亮浑厚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散入悠远的天空,仿佛在宣誓着什么,在证明着什么,回音渺渺,经久不绝……
济生堂前,众弟子一片欢呼。
成功了!成功了!终于击溃他了!从今以后,世上再也不会有江枫这个人了!他们兴奋的神情难以名状,有着令人不解的畸形。
特别是李易,他此刻神情傲然,不时扭头看向白石,带着嘲弄和振奋。可是并未维持多久,下一刻,他兴奋傲然的神情,僵住了!
李易双眼凸出,直欲决眦而出,不仅是他,其他弟子也一样,他们的双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清楚的看见,江枫的身影消失在窗前后,第六层楼外的灵光珠忽然黯淡下来,而紧接着,第五层楼外的灵光珠……亮了!
随后是第四层楼外的灵光珠亮起,然后是第三层楼外的灵光珠亮起,最后,第二层楼外的灵光珠全部亮起又黯淡了下来。
“不会的!不可能的!,他应该已经被扣押下了才对,不可能再出现,不可能的!下来的人一定不是他。呵呵!对!下来的一定是别人,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定了!”
李易突然疯狂的的大喊大叫起来,声嘶力竭,喊出了在场的全部人的心声——“不可能!”
除了听见李易大喊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的白石。其余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楼大堂,看向了楼梯口。
“哒……哒……哒……”
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故意折磨已经濒临崩溃的众人的心灵。终于,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堂的楼梯口,出现在众人早已聚集的目光中。
那道身影不紧不慢,缓缓向济生堂外走来,他的模样在一点又一点的清晰……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是他!”但凡参与赌约的人都在不断的祈祷。
李易双拳紧握,指甲都快陷进肉里面了。可是,在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在确定来人是谁后,他的心神,骤然……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