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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大楼内寂静无比,走廊的窗边时不时响起落雪堆积的声音,白雪掩青砖,映衬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与其说是宁静,不如说带着一种沉闷的死寂之感。
空荡荡的阴暗楼道里,忽然回荡起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破空声和砖落瓦碎的声音渐渐逼近窗沿。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叫破喉咙了吧。
不知为何,白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现在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尖叫或者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要一不留神,紧随其后的锐爪就会贯穿他的身躯——就像击碎他的房门那样。
白契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走廊的宽阔,如今挤下一只大型鬼鸦,便不再显得那么宽了。对于鬼鸦来说虽然走廊并不狭窄,但也容不下它展平双翅飞行,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振翅猛扑,在青砖铺就的走廊地面留下可怖凿痕。
(明明是飞禽,为什么会有那么凶残的脚啊!又不是鸵鸟!)
这么想着,白契往右侧翻,利用走廊拐角又一次躲开了鬼鸦的飞扑。
利爪插入地面的同时,鬼鸦身形一偏,右翼飞羽点过墙根,左翼猛然扇动,掀起的风压在它转弯的瞬间击碎了拐角处的窗玻璃,玻璃与碎雪四散纷飞,少许拍打在白契的后脑勺上。
白契丝毫不敢回头,只觉后脑一凉,刺骨寒意并没有助他找回些许冷静,反而使他的神经又紧绷了几分。
似是在戏弄猎物一般,鬼鸦把大半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保持自认为优雅的猎捕动作上,几乎每一次追逐进攻都鲜有杀意。
随意得好像雏鸟正在通过玩耍锻炼捕猎技巧一样。
尽管如此,还是把白契吓得不轻。,
再往前就是楼梯口了。
(上楼还是……下楼!)
仅仅几秒的时间,白契凭着本能做出了决定。
他现在位于三楼,短时间内的爆发冲刺让他的腿力大打折扣,比起用力地往楼上跑,不如往下跑来得快。
整个楼梯包括扶手在内也是青砖制成的。虽然不同于前世的金属扶手,但这青砖扶手表面也算是打磨得光滑,白契顾不上太多,坐上扶手就往下溜。
他本想借着惯性直接滑进二楼的走廊,谁料鬼鸦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收拢翅膀,朝二楼走廊入口处俯冲而去。
如果他敢这么滑进去,那绝对会被啄爆脑壳。
白契心下一惊,手忙脚乱中想要抓住扶手,翻身跳到下一段楼梯,奈何扶手有些过于光滑,他没有抓稳,一时间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就这么仰面掉到了楼梯上。
背部和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眼泪夺眶而出。“喳!”缩在白契怀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鬼鸦显然也吓了一大跳。
(好疼!动不了……)
泪眼朦胧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依旧清晰。它站在上一层的楼梯扶手上,发出了嘶哑尖利的鸣叫声。
它在嘲笑白契。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将白契的意识从钻心剧痛中拉了回来。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无暇顾及痛到抽搐的四肢,手脚并用地朝着大厅跑去。
(居然在旁边看笑话而不是趁人之危……它是在玩吧,它果然是在玩吧!)
“啧!”
背后拍打翅膀的声音穷追不舍,撵着白契冲进了大厅。
(那个女人……?!)
白契的神情突然有些呆滞。
那个疯女人不见了。
“难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鬼鸦。
(不会的,不会的……这太荒谬了,不可能的,最好还是不要瞎猜,她一定是到别处寻求救援了,毕竟她还有理智……而且声音也不像,不会的!)
他摇摇头,现在没空去想这些了。
(现在怎么办?往外跑吗?可是出了门就没有障碍物限制它的飞行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上楼了……必须在这里解决它吗?又或者躲起来?)
他眼珠一转,之前值班导师的办公桌映入眼帘。
他改变前进路线,朝着办公桌飞奔而去。与此同时,鬼鸦也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向着办公桌冲去——它认为白契想要将桌子作为掩体。
然而,白契拿起了导师的水杯。
导师们特别青睐一种被绘上了灵印的杯子,这种杯子可以根据使用者需要被画上带有各种灵气的灵印,比如持续保温、迅速冷冻等,只要灵气不散,灵印的效果就可以一直存在,方便至极。而且这种杯子由于被批量生产,所以即使是收入微薄的人也是买得起的,对于冬天值班的导师来说自然是人手一个。
不过当时白契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看到杯子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才决定赌一把。
鬼鸦估错了白契的意图,径直下落,双爪贯穿了桌面,本打算连同躲在桌子下的白契一起贯穿,却看到白契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它愣住了,白契的眼中浮现一抹狠戾之色。
只见他右臂一挥,杯中茶水倾洒而出,尽数泼洒在鬼鸦的头颅上。
眼部传来的灼热刺痛让鬼鸦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嘶嚎,旋即剧烈挣扎起来。它那被桌面卡住的双爪还未抽出,以至于在挣扎中掀翻了桌子,将它压在了下面。
白契当然不会认为鬼鸦会被这么干掉。
趁此机会,他躲进了大厅东北角的杂物间里。
木门紧闭,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惨叫声,他靠在门边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漆黑的环境和他自己剧烈的心跳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他从自己的手心里抽出一枚银针,摩挲了两下,冰凉的触感似乎令他想到了什么,他斜睨了一眼木门,反手把针放进了衣兜里,又抽出了几根针。
感受到片刻的安宁,小鬼鸦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啄了一下白契的下巴:“啾!”
白契想摸摸它的脑袋,考虑到手里还捏着针,于是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待会要是失败了,我俩都得变成鸟粪喽……”
话音刚落,门外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白契打了个冷战,小鬼鸦也再次钻进他的衣服里。
那种诡异的安静,又来了。
不对。
白契的耳朵贴近门缝,流动的空气中,隐约有拍打翅膀的声音。
(忽远忽近……在找我吗?)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刹那间,微弱的风声化作熟悉的破空声席卷而来。
白契的手臂高举过头顶,紧握成拳,指间隐约可见一缕寒芒。
(来了!)
厚重木门顷刻化作碎片,飞舞的木片在白契的手臂上、衣裤上、脸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拳头击打在鬼鸦的背上。
他早就发现了,虽然这只鬼鸦可以轻而易举地撞碎石块,但是为了优雅,亦或是减少损失,它会尽可能地避免拿肉体去冲撞障碍物。进出门时,它大可以直接撞碎门框,但是,就像所有鸟类穿过环状物时那样,它会收拢翅膀,在那一瞬间变为纺锤形,以便快速通过。虽然它巨大的翅膀可以扇断他的肋骨,但是在进出房门时,都会收起来,这时就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为了尽可能延长它收拢翅膀的时间,哪怕是0.01秒也好,他选择躲在杂物间。杂物间原本就是用于堆放无用之物的地方,门也不用太大,所以杂物间的门比普通房门要窄将近三分之一;而杂物间的黑暗可以让它第一时间无法用爪子对他进行攻击。
鸟类收缩翅膀的时间非常短,白契能够打中它完全是凭运气。
看着不远处扑腾着的鬼鸦,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打中了哪里,不过他觉得自己大概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
摄魂针,伤魂不伤身,即使鬼鸦背部铜皮铁骨,也丝毫不会对摄魂针的刺入造成影响。
由于用力过猛,白契的右手有一种疑似脱臼的错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鬼鸦,发现这只鬼鸦虽然扑腾得厉害,翅膀把杂物间掀得满是黄尘,但是它那双坚硬如铁的爪子却是直挺挺地拖在身后,似乎已经僵硬了。
(看来是打中了背的下半部分……)
继续让它这么挣扎也不是办法,白契扛起一大块碎门板,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摄魂针,就这么站在了鬼鸦身后。
“嗯……左边吧。”这么说着,他吃力地举起门板,结结实实地盖在了鬼鸦的左翼上。
见门板有要被掀起来的架势,他索性整个人都跳到了门板上,指尖银光闪过,鬼鸦的左翼没了动静。
“接下来是右边……”白契再次扛起了门板。
“哈哈…哈哈哈哈……”
“嗯?”
白契的脑海里突然传来女性的笑声。与之前的清脆声音不同,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沙哑,让人不免萌生沧桑之感。
“我活了那么久,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哈哈哈……”
白契皱起了眉头,虽然这话没什么不对,但是听起来好不舒服啊。
“小子,那是摄魂针吧。”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女声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知道?”
不知何时,鬼鸦已经停止了挣扎,猩红双眼凝视着白契:“我当然知道……摄魂针和缚神丝,哈哈,我最后竟然是被摄魂针和缚神丝给……哈哈哈哈哈!”低声呢喃后,它突然爆发出了大笑声。
奇怪的是,白契总觉着这笑声中同时夹杂着喜悦和悲伤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情感的洞察力增强了吗?
他这么想着,毕竟最近总是会在与别人的交流中感受到一些有的没的情绪,包括小鬼鸦。
小鬼鸦从他的衣领处钻出来,看看他又看看伏在地上的鬼鸦,没有出声,和他一起沉默着。
笑了许久的鬼鸦,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
“小子,要做个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