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极倦极,手拄着地面,那声音也一瞬间羸弱:“多谢四小姐不杀之恩。”
戴指套的青年男子和使绣花针的女子也一起拜下去。
“属下天字宫绝杀,曹柯。”
“属下地字宫暗杀,绣三娘。”
“见过圣姑娘!”
书生提着铁环,一改往日孱弱病态,意气慷慨而潇洒,笑道:“在下‘连环书生’尔朱非,奉吾主之令,前来襄助圣姑娘。能为姑娘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穆典可没有理会那书生,而是看向曹柯与绣三娘二人,问道:“你们此行,带队之人是谁?”
绣三娘说道:“是百翎大人。”
显然她与千羽的师生之谊让金雁尘对千羽也不大信任了,选择了派各方面有不如的百翎前来。
穆典可道:“叫百翎来。”
绣三娘从袖中取出一个筒,那铁筒只有三寸长,约摸一指粗细,铁壁有机关,是地字宫作联络用的烟花箭。
绣三娘扣下机关,一支小铁箭从中射出,一声锐响,直指苍穹,带出幽蓝色一长串火花,噼啪燃烧着溅开。
即使青天白日,那光焰也极是灼灼耀眼,夺目美丽。
未几百翎现身。
百翎身为一宫之主,手底下管着上百号地字宫弟子,训练他们成为最擅长隐蔽和暗杀的杀手,自己敛息潜踪的本事自不必说。
因此当百翎一身麻灰色宽袍出现在东厢门前的时候,院中竟有半数以上的人未曾察觉。
年已四十的百翎并不像徐攸南那么幸运,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或许是因为多虑多思的缘故,她的眼皮向下耷拉着,眉宇间有苦态。皮肤也黯淡,泛着黄。
竟然这样还是美丽的。
是个眼窝深邃,长颈细腰的骨相美人。
百翎走到穆典可面前拜下。
“百翎见过姑娘。”
穆典可道:“这位是江阴焚日派掌门‘鹤师’的女儿黄凤羚,你亲自护送她回明宫,把她交给徐攸南。”
百翎面有难色:“圣主有令,属下须将姑娘安然带回,归,则同归……”
若是不将穆典可带回,会有什么后果,金雁尘没有说,但百翎想象得到。
金雁尘英明公正,才具服众,但绝不是宽厚仁慈之人。
穆典可道:“黄凤羚手上有圣主要的东西,你带她回明宫,可以保你无灾。”
冷冷又接了一句:“但你若抗命不遵守,坏我大事。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百翎不说话。
穆典可便知金雁尘是给百翎下了死命令了。
百翎并非不知变通之人。
但如果金雁尘真的严令示下,不许她独归,那么就算她当场杀了百翎,百翎也不敢顺从她而违背金雁尘的意志。
穆典可亦陷入沉默。
黄凤羚肯定是要救的。且不说她手上是不是真的有剑谱,就冲她潜藏在刘妍身边多年,多少搜集了一些对明宫有用的情报。而且她对建康城里的情形知之甚详,将来有用的上的一天。
眼下容翊和刘妍手下的人均已追至,留黄凤羚在此易生变数。
可百翎执意不肯听令,就只剩下一途,那便是她和百翎一道回明宫。
想到这里穆典可心里便裂开似的疼。
金雁尘许了她七日之期,今天是第六天。
可即便只有短短一日光景,她也不想随意抛掷了。
她想了想,问道:“百翎,你有软肋吗?比死更惧怕的软肋。”
百翎脸色变了。
穆典可擅长洞察人心,她要拿一个人的死穴,通常拿得很准。
百翎眼神动摇了一下,仍然坚持:“百翎相信姑娘不会这么做。”
穆典可道:“我也有软肋,会发疯,会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事。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叫你伤心……”
百翎还是不说话。
穆典可已无计可施,转头看着地上的黄凤羚,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婆子的命,想要的人太多了。尔朱非信不过,曹珂与绣三娘未必有本事保全她,就只有百翎了……
早知别离,不知别离催趁早,不许贪欢……
穆典可眼中涌起巨大的落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一直静默不言的凌涪突然抬步走了过来,道:“四小姐如果信得过,就让凌某送黄嬷嬷一程。”
穆典可看着凌涪,难以置信。
从在客栈遇到常千佛一行人起,凌涪对她的敌意就从未掩饰过。他一心要将常千佛从自己身边带离,早早地带回洛阳去。
这种情形,凌涪应当是十分乐见的,怎么会反而出手帮她?
还不等穆典可做出反应,方显怒声质问道:“常千佛,常家堡不是不插手江湖恩怨吗?”
常千佛淡淡道:“那只是你们的误解。常家堡不插手外事,是不愿,不是不能。”
方显叫常千佛噎得不轻:“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妖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作对?”
常千佛冷冷看着方显,微眯的双眼已有危险之意。
凌涪道:“大将军误会了。凌某此举乃是个人之愿,非是受我家公子指使。鹤师一生高风亮节,德义昭昭。凌某少慕其名,不愿见其后人陨没,断了血脉。”
方显冷笑道:“找的好理由!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凌涪道:“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不求他人谅解。”
说完走到黄凤羚面前,见她浑身污血,气力虚弱,道一声:“得罪了。”屈膝弓背,手抓住黄凤羚双腕往上一提,将她背到了自己后背上,朝写大院门走去。
五位黑衣人身形欲动。曹珂五指嵌入方显项颈皮肤,声音冷厉道:“谁敢动!”
黑衣人既是容翊派来的,自然得顾忌方显的安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凌涪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穆典可转头看着方显气愤不已的模样,淡淡笑了一笑,道:“看来容翊做的很多事情都没让你知道。你可知他为何要派人来抓黄凤羚?
因为刘妍杀了他的心上人,黄凤羚是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