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女子广袖一甩,一根牵着蓝线的飞针扎进黑衣人右脑神庭穴中,针身尽没,黑衣人猝然绝息。
穆典可冷冷说道:“把武器扔了,退后。”
两名亲卫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丢下长刀,往后退了数步。那五个黑衣人却是犹豫了片刻,弯腰将剑放下,慢吞吞往后辗挪。
穆典可不言不语,手指略微用力,便有细红血线自脖颈上渗出。
黑衣人大骇,一路退至墙角处。
穆典可这才把剑从方显脖子上移开,慢慢走到黄凤羚面前,剑尖一挑,抵在了黄凤羚的咽喉上。
手腕下压,剑尖刺破皮肤一点点深入,扎出殷红的血珠。
她手上的准头拿捏得极好,既不至于要了黄凤羚的命,又能压迫黄凤羚的喉管,使她呼吸艰难。造成极强的心理威压。
漫空的雨丝都仿佛凝滞住了。
黄凤羚汗下如雨,满眼惊恐地望着穆典可,也不敢开口讨饶,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剑尖在喉,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过了许久,穆典可才冷声开口,声音如同冰凉的雪霰子,粒粒洒下,清晰悦耳,却叫人心头生寒。
“金采墨是我的亲姨母,是金家的七小姐,你却跟我说,她灭了金家满门?拿这种话来糊弄我,你想过后果没有?”
她把剑尖后移了一寸。
黄凤羚喉咙上压力一松,瘫软坐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仍是惊惧莫名:“老奴……不敢骗四小姐。”
穆典可眼神依旧冰凉:“是吗?你说你有事相告,我便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但你记着,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若胆敢有一字虚假……”
她停了一下,看看墙角肃然站立一排的黑衣人,说道:“你猜猜,容翊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折磨你?”
黄凤羚听得“容翊”二字,不由得一个哆嗦,面白如土,颤声道:“是,老奴…老奴绝不敢有一字欺瞒。”
穆典可收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黄凤羚。
时移事易,不日前还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风光嬷嬷此时匍匐于她脚下,连一丝反抗之意都生不出。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人心。有的人要以情动,有的人要以威压,以金钱美色诱之,以生死名利胁之……都有弱点。就看谁强谁弱,谁能笑到最后。
穆典可仰头望着初霁的天空,天空碧蓝如洗,然心中灰霾遮蔽。
她能感觉自己身后有两道视线一直不曾离去。
她想让他看到最好的自己,却只留了一个不堪的背影。
黄凤羚细细道来:“……师弟死后,我苟且偷安,潜藏在刘妍身边,利用身份便利,暗中搜集穆沧平狗贼的罪证。然后老贼太过狡猾,我暗中查探了近七年,仍旧一无所获。
三年前,偶然一次机会,我得知苏家有一种用来惩罚本宗子弟的毒药,名唤作墨香。以毒入墨,毒墨的气味被人吸入之后,逐渐麻痹感官,使之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苏家在十一年前,也就是隆和十八年,丢失过一盒墨香,在那前后,穆沧平刚好到京中,与金采墨有过接触。
而我曾经听师弟说过,金盟主遇害当日,口舌见拙,刀法大逊于前,与中了墨香毒的症状极为相似。”
穆典可垂眸,心中如有千丝万缕线切割翻绞着,搓碎揉烂了的疼。
她一生骄傲的外祖父,竟是以这样的情状抱憾辞世。
这是比死还要令人痛心,令人难过的事情。
“这只是你的臆测,你如何断定一定是金采墨所为?”
黄凤羚道:“我买通了金采墨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据那丫鬟说,金采墨经常在无人之处作画,当场画便当场烧了。后来我许以重金,让那丫鬟使计盗了一幅出来。四小姐猜,那画上之人,他是谁?”
豁然开朗!
一度让穆典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终于解开。
难怪金采墨千挑万选不如意,逾双十之龄仍迟迟不愿出嫁。难怪她那么不喜欢金怜音,动辄恶言相向。
原来她心心念念地怀着一人,是自己的妹夫!
穆典可没有说话。
但黄凤羚看她的眼神便知她想到了。
这是一个心窍何其玲珑通透的人儿,当初容翊只不过是拿她试探了一下刘妍,她便能抽丝剥茧,进而推断出刘妍加害柳青芜的真相。
穆沧平与金采墨俱是她旧时相熟之人,雪泥鸿爪,梁垒燕遗,她能猜到穆沧平与金采墨之间有暧昧并不奇怪。
黄凤羚将身子俯得更低。她对穆典可的恐惧,从她躲过自己的偷袭便始生发,到寒潭那一刀攀至顶峰,此刻更是深刻烙印于心,彻底将她的勇气与自信碾碎。
酌字酌句,小心地说道:“……师弟过世后,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一本名叫《剑式通简》的图谱,后来我想学习剑术,便翻了那简剑谱来看,发现上面所载剑法十分艰深,难以参悟。便拓下其中一式请一位高人辨认,那高人说:大繁大简,见其简者履平地,识其繁者步山巅,此乃穆家剑。”
她已无路可走,想让穆典可不计前嫌,救她性命,只有加重筹码。
穆典可眼微眯:“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黄凤羚道:“天机阁中人,不知姓名。”
穆典可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看来蓝清平死得一点都不冤枉。穆沧平看中他的血脉,他惦记穆沧平的剑谱。还真是一对肝胆相照,羊左相交的好兄弟。”
黄凤羚道:“师弟自作自受,可我焚日一脉俱是无辜。”
穆典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轻轻地转着剑柄。
金家出事之时,她年纪还小,穆沧平只教过她前半套。
后来所学剑法上百种,却没有一套比得上穆家剑那般奥妙精深,引人神往。
倘若黄凤羚手上真的有穆家剑谱,那对她来说,确实有相当的吸引力。
她把剑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