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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神君所说之事, 钟应全部都记得, 那是他最肆意妄为、嚣张冷酷的时期。

    他本就是魔界之主,踩着尸山血海登临宝座的魔君。

    亲生父母在他还没有记忆时, 被修真界追杀, 尸骨埋葬在无尽深渊的沙土中。

    钟岳陨落时,他甚至没见到便宜爹爹最后一面, 也查不出便宜爹爹的死因。

    苏有福被虐杀剥皮, 尸骸沉入血海,一副白嫩的皮肤做成了一把美人伞。

    扶风城齐家于他来说, 是少年时期最压抑的阴影,玉馨书院同他再无关系,那些修真者则一个个指着他骂“冷血无情的魔头”, 还有个怎么也弄不死的死对头……

    这世间再无一人有资格管教他,他也在没有一个放在心尖的人, 那么, 他堂堂魔君, 为什么不可以横行无忌?

    难道, 还想让他做个被人打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伸出去的傻子吗?

    不可能的!

    钟应从来都是个蛮横霸道的人。

    只不过在玉馨书院时,上有便宜爹爹和师长,下有一群同窗好友,他最多成为学院的混世大魔头而已。

    而有了绝对的力量、权利和一群忠心耿耿的属下、却无人拘束后, 钟应是随心所欲的魔君。

    他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为便宜爹爹报仇。

    他不清楚钟岳陨落的原因, 却知道一定和剑仙有关。

    因为, 便宜爹爹是在数位剑仙联手逼迫他交出钟应后,将钟应送到魔界时,在封禁之门前,和数位剑仙一战后,彻底消失陨落的!

    钟应当时到了魔界,没看到那一战,只从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一战,便宜爹爹以一敌七,却凭一己之力,斩断了七种剑道,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仙!

    所以,他便孤身一人,去找了参与那一战的剑仙。

    见到剑仙后,他并没有得到真相,迎面而来的是杀气腾腾的一剑。

    那位剑仙说:“邪魔外道,居然敢擅闯剑塔,当我九州没人了吗?我今日定要将你斩于剑下!”

    钟应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召出陆离枪,将人打一顿再说。

    他忍了忍,才没有下杀手,揍的人鼻青脸肿后,就离开了。“拜访”另外几位剑仙时,却遭到了埋伏。

    他陷入剑仙联手布下的剑阵中,剑仙的话也一句句传入他耳中。

    “钟岳为了个魔族孽种向同道拔剑相向,还有什么资格当九州的剑主,有什么资格镇守镇魔剑塔?”

    “他死了也是你害得,若非为了你,他何苦跟我们一战?”

    “钟岳罪有应得,陨落了也是活该!”

    “……”

    这些话具体是谁说的,他记不清了,只觉得他们人人都面目可憎。

    钟岳该死?钟岳罪有应得?

    那别人就为他陪葬吧!

    他逃出剑阵后,便动用一切力量,不择手段的向剑仙出手。

    他只给他们一条活路:说出钟岳陨落的原因,或者直接去死!

    没人回答,他便直接杀了!

    为了泄愤,为了震慑他人,他剥下剑仙剑骨,扔在了剑塔的牌匾之上。

    自太一宗消失后,封印魔头的十座剑塔,便成了修真界第二个圣地,而那一天,剑塔上滚落剑仙之血,森森白骨挂在了殿门上。

    经此一事,钟应的魔君之名,第一次震慑九州。

    至于引弱水淹没永州一事,也是真的……

    虽然于他来说,有万般理由,可是真的就是真的,杀戮就是杀戮,钟应无从反驳,也不会不承认。

    他冷冷注视着神君,分析神君话语中的真假。

    若他真的魂飞魄散了的话,整个九州能聚集魂魄的也就只有神君一人,神君是自己救命恩人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第一次进入剑塔,看到的那具尸骸是不是你?”顿了顿,钟应肯定的说,“你根本没死!”

    于凡人来说,呼吸停止、尸体腐烂自然死的不能再死,然而在修真界,于一些修士来说,换具身体算不得什么大事。

    比如说魍魉君孟长芳。

    他闲的没事干,便转世重修玩,一世终结后,魂魄便从本体中苏醒。

    “我怎么可能会死……”

    雪回神君休息那么一会儿,似乎喘过了那口气,手臂支着地板,缓缓撑起半边身体,直到喉咙抵着灭却枪尖,才道:“九州于我来说,都一个样子,无论在不在镇魔剑塔,都是牢笼。不过,若是一直被困在剑塔,我便真的什么事都干不成了,行止那孩子,盯我盯的紧……”

    他毫不在意灭却枪,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于是,我选择跟行止“同归于尽”。”

    钟应:“……”

    “行止不过是一道化身罢了,虽然陪了我数千年,可是他本体早就离开此世了。化身消散,也影响不了本体什么。”雪回神君抬眸,“而我却能摆脱剑塔的禁锢,离开此地。”

    钟应默了默,紧紧盯着神君的眸子,想到看出其中的波澜:“真正的道祖已经放下了一切,“小喵儿”是道祖对你、对过去情分所有的留恋和执着……”

    小喵儿“消失”,那个许下孔明三愿的少年、那段温暖眷恋的过往,也彻底消失了。

    “我自然知晓。”雪回神君回答。

    眸光透彻,仿佛一面无波无澜的湖泊。

    钟应从他的眸光中,看清了那份冷淡薄凉,不由弯了弯唇角,勾略出一抹冷然的笑意来。

    无论是五千年前,还是五千年后,雪回神君都是一个样子,从来没有变。

    能够为太一宗呕心沥血,也能眼都不眨的屠去太一宗。

    能让小喵儿为他穿衣绾发,逗着小喵儿手忙脚乱,也能毁了这个陪伴他数千年的化身。

    为了自己想要的,薄情寡性至此。

    雪回神君悠悠开口:“虽然挣脱了剑塔,但是神魂却受了重创,所以我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醒来时,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非常有趣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钟应挑眉,“我对你有什么用?”

    钟应可不信雪回神君毫无目的。

    甚至于,雪回神君救没救他,都要打个问号。

    雪回神君回答:“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我仅仅为了一个承诺罢了。”说到这里,雪回神君眼中多了几分调侃之意,“只是没想到,当初无意之举,如今居然成就了一段姻缘……”

    因为那个承诺,他对钟应多了几分关注,又因为同为重生之人,他乐于跟钟应多说几句话。

    此世除了他们两个,再也没人能穿过时光长河,回到过往的世界了。

    “什么承诺?”

    雪回神君思索片刻,白骨左臂抬起,白森森的食指竖起,抵在唇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可说。”

    钟应眯了眯眼:“若是你神魂受到重创的话,就没那么容易离开剑塔对吧?”

    雪回神君不甚在意的回答:“不过是多沉睡几天罢了。”

    “这多出来的时间,足够世间天翻地覆了。”钟应挑眉,继续威胁,“你不怕前功尽弃吗?”

    雪回神君摇了摇头。

    钟应不由捏紧了灭却枪,指尖微微泛白。

    雪回神君根本不怕他“杀”他,而自己则想清楚,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绕过这个话题,钟应直指关键:“你根本没有回到过去的能力,也没有将一切重来的能力。”

    若是雪回神君能肆意穿梭时间,那么他重生回剑塔干嘛?直接回到五千年前,屠杀太一宗时,再补一剑杀了道祖得了。

    道祖死在龙首峰,天下便再也没有能妨碍他的人了。

    可实际上,他被道祖镇压了整整五千年。

    “我也不想回到过去。”神君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感叹,“一睁开眼睛,再次看到镇魔剑塔的墙壁,看到上空的混元星辰大阵……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我败了。”

    钟应讶异:“在我死后,道祖回了九州?”

    雪回神君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我就输给过两个人,一个是行止,一个人……莲中君君不意。”

    君不意……

    钟应在心底重复这三个字,心情有些复杂。

    雪回神君干脆摆出打坐的姿势:“先前我说过,如果君不意生在五千年前,我一定会收他为徒……”睫毛颤了颤,雪回神君补充,“如果他和我生在一个时代,也许我们会成为至交好友,他的性子,同我有些相像。”

    雪回神君笑盈盈道:“狼崽崽这辈子最恨我了,没想到却把自己亲儿子养成了这性子。”

    “胡说八道!”钟应打断了雪回神君的声音,下意识维护自己心尖上的人,“君不意可不是你。”

    雪回神君似笑非笑:“你当初若是能多活百年,便能亲眼见证那一切了。莲中君真是让人惊讶,我输得心服口服。或者说,能看到那一幕,便是输了我也觉得值得。”

    “行止太过念旧情了,若是有朝一日,行止和莲中君对上,赢的也绝对是莲中君。”雪回神君摇了摇头,“不过,他们也不会有对上的那一天。”

    “……”

    钟应从雪回神君的神态目光中,看不出丝毫谎言的痕迹,心尖无端发紧,他漫不经心的问:“君不意做了什么?”

    雪回神君目光落在远处。

    空间裂开,曲行止领着君不意从裂缝中踏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曲行止便找到了两人。

    雪回神君低语:“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