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云天谷确实是块风水宝地,背山环水,呈聚拢之势,在天然条件下无形中便成了一处聚灵大阵。对于陵墓的选址来说,葬在这里倒是很讲究的。
铁季南想了想道:“按照这个陵寝的规格,此殿大约只是明殿的前殿罢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应该还有中殿和后殿。”
中殿便是主墓室,也就是停放墓主棺椁的寝殿,后殿大约是放置明器的随葬室,中间应还有几间配殿。薛沉对于墓葬文化不是太懂,尽管前世盗墓小说十分盛行他也没怎么看过,倒是骨子里的谨慎让他们无意间避开了许多机关陷阱,此刻听铁季南的话应是对墓葬有些了解,因此便听他全权指挥了。
二人继续小心前行,然而不知走了多久却总是走不到尽头。薛沉隐隐感到不对劲,忽然瞟见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
这不是刚刚进来大殿是见过的龙形生肖壁灯么?因此壁灯的龙角处是唯一受过损坏的,所以薛沉对这个小细节记忆深刻。他眉峰皱起,回头看去,却没有看见进来时的墓门,甚至两侧也不见了放置陪葬品的配殿。
莫非这不是一开始进来时看到的第一组生肖壁灯?莫非是我记错了?薛沉有些疑惑……不,不对!一定是这条通道有古怪!可是大殿开阔,通道笔直,他们一路走来,连个转角都没拐过,又怎会一直在原地打转?难不成是遇到了鬼打墙?
铁季南也发现了不妥,心中不安,甚至有些烦躁。他想两边走去,正打算仔细研究研究那生肖壁灯,却不知昏暗中摸到了何处,只听“叮叮——”几声轻响,数道暗器向通道中的二人疾射而来!
薛沉一刀劈落几支暗箭,不想一波去了一波又来,两人在通道之中上下翻飞左右腾挪,竟是扛过了一连十波暗箭才终于停下。脚边散落着一地玄黑箭簇,箭头乌漆油亮,必是涂着剧毒。二人不敢耽搁,正打算赶紧向通道那头跑去,谁知又有箭矢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
铁季南暗道不好:“这是连弩,可连射十发,刚刚大抵是碰错了敌方才触动了机关。我们趁着它十发攻击的间隙避去柱后!”
薛沉如今没有修为在身,一旦中招便是十分致命的。正当他们边抵挡边后退时,因为脚下毫无章法,薛沉一瞬踏空,竟踩错了暗板。
一阵失重感猛然袭来,薛沉反应迅速,赶紧拔刀往前一插,岂料墓壁夯土坚硬如铁,迸溅出飞星火花,好歹减弱了下降的速度。薛沉手下用力,刀终于插入了墓壁几寸,他用另一手的拇食中三指极快地扣紧划出来的壁坑,身体又向下划了数尺这才停住!
即使三指早已指甲外翻鲜血淋漓,传来钻心的疼痛,薛沉此刻也顾不得了。
薛沉低头一看,就在他脚下数寸之距,见到了让他许久都无法忘怀、毛骨悚然的一幕!
这时一处方形陷阱,就在井底,竟密密麻麻挤满了状似小孩的头颅,就像无意中开启了一盒沙丁鱼罐头,头顶上传来的光亮让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些孩童模样的怪物,头顶须发稀疏,肮脏污秽纠葛成一团。它们的皮肤冷白冷白,透明得几乎可以清晰看见皮脂下紫红色的血管,透着一股诡谲的死气,受到惊扰,它们立刻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薛沉离得如此之近,顿感头皮发麻!它们早已没了完好的五官,眼球外翻,有的甚至脱出了眼眶,七窍流出的污血在腐烂成马赛克的脸盘上凝成黑紫的污垢。嘴巴大张裂至耳下,完全暴露出来的牙槽上没有一粒牙齿,只剩下一排排细密的黑血坑,惊悚得惨不忍睹。
它们仿佛看到了薛沉,一边如狗般嗅着什么味道似的,一边快速地兴奋起来。霎时间原本了无生气的沙丁鱼罐头活了过来,如同沸腾的潮水尖啸着向薛沉所在处涌来——
薛沉脚下的几只沙丁鱼霍地张大裂口,从中射出孩童拳头粗细的酱紫色长舌,直取薛沉!
如此突破下限的一幕逼近,薛沉浑身汗毛都快炸开了。他铁青着一张俊脸,全靠左手上的三根指头扒住墓壁,另一只手抽刀毫不留情的斩落数条射来的长舌,黑血飞溅,腐臭味儿浓重得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
“沉弟!接住!”铁季南的大吼从他头顶上方的陷阱口传来,同时伴着回声落下的,还有一条巴掌粗的铁链。
好在薛沉身手敏捷反应快,否则才刚从底下那群怪物口中逃过一劫,就要被那救命的铁链抽飞出去,送去当新鲜的沙丁鱼了!
薛沉一脸黑线地攀住铁链,快速绕着手腕转了两圈,在长舌卷土重来之际被铁季南呼啦一下拉了上去。
被铁季南大力一带,薛沉腾空而出,旋身落地的瞬间,挥刀便斩落了跟在他身后上来的一条巨舌。他撇撇嘴颇有些无语地道:“真是难缠。”
铁季南垂头一看,也被底下密密麻麻地一堆悚得不轻,差点掉下去,忙扶着身后的玉石柱子拍胸压惊:“这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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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于玉柱之后,二人总算能够歇一口气。薛沉问起那铁链何来,铁季南答,原是看他落入陷阱,乾坤袋中又没有随身携带绳索等道具,无奈之下急中生智,拆下了玉台上一辆青龙铜辇的玄铁拉锁,这才得以及时将他救出。
一直困于此处团团转也不是办法,薛沉仔细思索到底应该如何破解。鬼打墙也是一种阵法,前世某些专家认为这是修建陵墓时建筑工匠故意设下的*阵,是一种极厉害的奇门遁甲机关术。
就是利用通道周围的墙壁、台阶、光线、标识等参照物干扰人的注意力,迷惑人的视线,利用一些微小的落差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错乱感,逐渐偏离正确的道路。使人以为走的还是直线,实际上却已经偏离了方向,绕起了大圈子而不自知,最后甚至出现认知混乱,难以辨别方向。
其实就是利用了“潘洛斯阶梯”的悖论原理,在建造通道时就修建成无限延伸发展的道路,靠着微小坡度的倾斜,延展成一个首尾相连的环,再依靠参照物等道具的麻痹,让人逐渐迷失其中。其中标识就是要点,一旦开始注意到那些看起来很正常,实则是为了故意误导人而设置的显目标识,就无可避免地踏入了这个局。
而这标识就是*阵的阵眼,只要毁去阵眼,阵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修建这样大型的悖论通道,所需最重要的条件就是面积要够大够长,否则根本难以展开,而此陵寝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本的。
至于那个从一开始就让他们留意到,并且做为参照物的,正有两处——通道地面两侧引路的夜明珠,以及墙壁上早已轮了无数轮的生肖壁灯。
薛沉将心中所想说于铁季南,铁季南大惊道:“为何如此费尽周章?”
薛沉冷笑:“无非是想将不速之客困死在此,统统留下给那墓主陪葬罢!”
铁季南忙问:“那按你说的破解之法,是否只要将那标识毁去便可?”
薛沉低眉思索片刻,忽而道:“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既然是靠着一堆外物来故布疑阵装神弄鬼,那么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闭上耳朵不去听,半封闭五感便可不受蛊惑,径直向前走岂不是更加轻松的破解之法么?
“可若不看不听,又踩入陷阱该如何是好?”铁季南虽然眼前一亮,却还是很快抓住一个漏洞来。
薛沉道:“既然是奇门遁甲,必然有套专门走出去的步法。我们刚刚毫无章法地一通乱走,已算是运气不错有惊无险了,现在可不能如此鲁莽。”
于是提议打破玉石板,取若干夜明珠来当作弹珠,走一步掷一珠,来一招「投石问路」。若是神识察觉到弹珠落下有异,则避开即可。反正此处的夜明珠如此之多、取之不竭,就算不知道准确的步法,大不了将眼前的地面统统撒上夜明珠,就不信不能试出生路!
如此「假他人之力行挥霍之实」的土豪做法听起来意外带感,令铁季南顿时拍案叫绝,立刻便答应下来。说做就做,二人砸破玉石板,豪迈地扫了一堆夜明珠兜入储物环储物袋中,封闭五感后,薛沉没有修为无法放出神识,只好依靠铁季南来探路了。
果然不出薛沉所料,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二人终于顺利地走出了明堂前殿。那一路上随用随取的夜明珠,也还剩下大半没用完呢,倒是便宜了他们日后做灵石用了。
走出前殿便至中殿,中殿比前殿又要打上数倍,拱顶更高,像是个巨大的圆形。正中央有一座呈覆斗状的高台,「覆斗」顾名思义就是倒扣的米斗,上窄下宽呈金字塔形,却比埃及金字塔多一个边,形状更接近于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
这座高台约有七丈高,三丈宽,每边正中是一条径直向上的数十级台阶。顶端四角俱供奉着一尊四方神兽的石像,按照东南西北四方摆布,很明显是镇守着什么。在这样的墓穴中,毫无疑问镇守的就是墓主人的棺椁了,这里应该就是主墓室的寝殿。
那么,这座高台应该就是一座巨大的停棺床,或者棺木的第一重棺椁。一般来说,帝陵的棺木在主棺之外还要再套上三重外棺。这些是有严格讲究的:天子棺椁四重,亲身的棺称?溃坏诙?爻频匾玻坏谌?爻剖簦?谒闹爻拼蠊住?br />
所以铁季南推测只怕那高台中安放的就是薛氏某一代皇帝的灵柩了。
“你看我们是要继续走,再找找他们二人是否在里面,还是上前去看看呢?”
到了这个大殿,大虽大却也一目能及,很明显除了刚进来的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铁季南的意思倒是问他,有没有想法看看那帝陵里到底埋葬着什么。
铁季南道:“听闻当年云天谷正魔一战,正是因为玄机阁阁主曾算出云天谷内有一秘宝埋藏,得之即可解开十方魔界中极荒魔域的魔神封印。此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魔族率军来犯,欲往云天谷寻那宝藏,这才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云天谷之役。”
说罢,他自己也十分奇怪地总结道:“可奇怪的是,不管战前战后各方势力明里暗里找了多久,据说云天谷都差点被翻了个遍,也无人找到那个所谓的可破解封印的宝藏。”
薛沉心想,居然是这样?难道那秘宝竟是埋藏在这座帝陵之中?!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敢置信。
近百年来,那么多人费尽心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半点线索的传说,居然被他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地方?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还透着一丝无法忽略的荒诞气息。这又不是写小说,怎会如此巧合?
就在薛沉尚有一些犹疑之时,他突然感到右手处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拂袖一瞧,见一直佩戴在手腕上以一根红绳串起的金色龙鳞,正发出宝光阵阵闪耀,灼烫手腕的温度正是由它发出。一根时隐时显、细若蛛线的透明金丝从金鳞中射出,隐没入前方的高台之中。
正是自重明秘境之后,七年来,再无任何动静,以至于他都快要遗忘了的「寻宝金鳞」!
寻宝金鳞亮了,这就说明前方的高台确实藏有无价之宝。
薛沉立刻就有些激动了。于他来言,前面那些所谓的奇珍异宝等随葬品不过是俗物耳,并不会让他有丝毫心动,因为他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快速强大起来,找无纣寻仇!除此之外的其余事情几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而这个居然能让寻宝金鳞发生变化的秘宝,毫无疑问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只要是可以帮他提升修为、助他一臂之力的东西,他就决不能错过。
这一刻,什么找顾迟舟、什么赶紧出去的念头都被他抛诸脑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寻宝金鳞上那闪烁其华的引路金丝。
“走,我们去拜访下那位皇帝老儿!”薛沉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对于一个长期面瘫的人来说,这抹笑就如冰化雪融般难得。
也让薛沉看起来难得符合他的身体年龄,总算像个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铁季南也是个爽快人,他本就对这帝王陵十分好奇,因而才一直言语撺掇薛沉,此刻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好!进来叨扰这么久,撞见主人家不打声招呼怎么行!”
于是,薛沉就这般带着他的拜把子兄弟,恣意潇洒地掏祖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