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我且问你,盘踞在日本的海盗头子林一官,现在到底在何处?”成国公朱希忠神情严肃地问道。
突然听见朱希忠问起了林一官,王冲也有些吃惊,赶忙答道:“禀王爷,末将剿灭伊岐岛的邓碧川之后,带着滞留在萨摩的师爷杨暖等人归国述职,当时认为林一官已经死在了琉球,可等郭奕和许灵儿等人回来之后,得到的消息是林一官在琉球诈死,不过,该贼再次流窜到日本国之后,被萨摩藩领主岛津义久火烧了他的商船,船上之人全都落入了大海之中,如今林一官下落不明,此事早已禀报过王爷,是卑职无能,请王爷发落。”
朱希忠讲道:“嗯,既然林一官的妻子能够获救,那林一官未必就是死了,东厂在琉球的密探已经给朝廷汇报,你们还要再仔细调查,擒贼擒王、除恶务尽,着许灵儿尽快再赴扶桑,此番前去,若有可能的话,把陆云龙等弟兄们的遗骨也运回京师,让英灵魂归故里。”
“卑职领命。”王冲高声答道。
朱希忠继续讲道:“还有那个杨暖,虽滞留海外多年,但能心系故土,协助你们剿匪有功,其家眷虽然都是倭人,却也都仰慕我大明天朝,你们要尽最大的可能,把她们都接回来吧。”
“卑职明白,决不辜负王爷的厚望。”王冲答道。
朱希忠又嘱咐道:“东厂也委派了黄炳文,前往东南沿海调查林一官及所藏匿的财宝,你知道,我对此人终归不大放心,你们切不可大意,现在,你赶快回家去看你的夫人和儿子去吧。”
王冲心中十分感动,踌躇了一会,并没有动身,心中暗想:若没有成国公老王爷的鼎力支持,立功受赏暂且不提,凭自己这悲天伶人的心肠,耿直的性格,怕是早被奸佞陷害下了大狱,眼瞅着须发皆白的老王爷越来越显得苍老,王冲不禁黯然泪下,扑通一声跪倒,叫道:“王爷的大恩大德,王冲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忠心报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希忠凝视着王冲,平静地说道:“起来吧,年后你还要跟我巡防九边,我老了,今后大明还要靠你们这些忠勇之士,去吧。”
王冲答道:“请王爷放心,回去之后,将和许灵儿、朱辉、郭国强和陈申等人制定周密的计划,王爷您多多保重,末将告辞了。”
朱希忠的轿子移驾回府,王冲把张千户等人带进锦衣卫衙门,全都安置好了,回到家又是深夜子时了。
郭奕母子早已进入了梦乡,灵儿和两个丫鬟还在厢房做衣服,见王冲回来了,灵儿便将俩丫鬟打发走,问道:“冲哥,没出什么事吧?”
王冲把张千户等人追击朱辉,及在衙门前和黄炳文对峙的一事,简述了一遍。
灵儿惊奇地问道:“那个赶大车的是什么人?”
王冲笑道:“不知道朱辉从哪儿找来的高手,这小子长大了,十分机警,灵儿,你此番再赴日本,让朱辉做你的帮手如何?”
灵儿答道:“哥哥,我觉得黄炳文是不太可能到日本去的,他还是在南京一带跟我们捣乱,你将来还得跟着王爷巡防九边,没有分身之术,其他的人也靠不住,我看,还是让朱辉留在南京吧。“
王冲不无担忧地说道:“我替你担心啊,既要调查林一官,又得寻找二位老人,还得想办法把陆大人等遗骨运回国,还有杨暖的那一群妻妾,唉,难为你啦。”
“呵呵,冲哥,别忘了,还有一件大事。”灵儿笑着提醒道。
“嗯,是啊,既然你不愿意再回辽东,也不愿赴大同见见如松,别人也不能给你做主,灵儿,那你什么时候到朝鲜去见李舜臣,听你所言,李舜臣其志不小,将来功业也许不在如松之下,如今,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哥哥祝福你们比翼连枝、相濡以沫……”
灵儿马上羞涩的低下了头,赶忙说道:“哥哥不要说了,我说的大事是岛津家要来朝贡贸易,想得到宁波市舶司赦免关税,还想赴京师见驾讨封赏,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啊。”
王冲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件很头疼的大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朝廷虽然准贩东西儿,岛津家虽然也帮过我们,可也没有给他们赦免关税,再加封赏之理,这件事不能再让成国公老王爷为难了,真给岛津家赦免关税,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可你和郭国强在日本国办事,还不能得罪岛津家,唉,要是能找到林一官的藏匿的那些财宝就好了。”
灵儿想了想,答道:“宁波市舶司的关税该收还是得收,等我回到日本,去找郭大人商议,务必让罗阿敏相信林一官已死,让阿敏死心塌地的配合我们,找到林一官的那些宝藏,反正我们要运回国内,也躲不过岛津家的耳目,分他们一些,就当是退换给他们的关税,不知能否行得通。”
“就怕他们直接就在宁波闹事啊,这些倭人,尤其是萨摩人,十分凶悍莽撞,要是再闹出个‘争贡之役’来,到时候连成国公老王爷也保不了我们啦。”王冲担忧地说道。
灵儿的脑子很活络,马上说道:“哥哥,还有个办法,就是让南京的汤景配合我们,反正我们拿着汤景的短,让汤景和岛津家贸易,无非就是汤景赔些银子,先把岛津家应付过去,也别让朝廷抓到我们的短处,要不然的话,我和郭大人在日本可就难了。”
王冲点点头,讲道:“也好,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将来那织田信长统一了日本,号称将要征大明、降印度,踏平天下,早晚还是我大明的祸害,无论如何,得保住郭国强等人在日本的地位,以便将来知己知彼,早做防范,其实,林家兄弟都很有才干,文涛之才不次于他的哥哥,若他能还俗,加盟我们锦衣卫,必然能成为国之栋梁……”
提起文涛,灵儿心中一阵慌乱,赶紧说道:“哥哥,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也许文涛在日本也能成为一代国师。”
“若是文涛能成为日本的国师,今后肯定不会再有倭寇了,愿苍天保佑,灵儿,天不早了,按成国公老王爷的安排,过几天你潜回南京,看黄炳文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初五,灵儿辞别王冲和郭奕,快马加鞭,前往南京,一路无话。
灵儿住进了汤景的府中,得知黄炳文早已经到了,便带着朱辉去找海瑞,要在南京布下天罗地网,监控黄炳文黄炳文。
来到海瑞的官邸,这里一点也没有过年的气氛,生活依旧是那么简朴,灵儿对海瑞的敬意油然而生,在书房拜见海瑞之后,寒暄了半天,切入了正题。
海瑞得知黄炳文投靠了东厂,显得忧心忡忡,说道:“现如今大量的白银自海外流入,江南一带豪强并起,这些人有了钱之后,根本不管小户人家的死活,炫富斗气,争强好胜,比着攀官府的高枝,黄炳文这种无耻之徒到了江南,必然会成为那些豪强们巴结的对象,他们必然狼狈为奸,残害百姓,祸害江山社稷。”
“江南富足之地,也是天下粮仓,所幸皇上圣明,这里有海大人主政,实乃百姓之福,可黄炳文这种败类投靠东厂之后,南下金陵,名义上调查海盗,暗中老实不了,请问海大人有何良策?”灵儿问道。
“若不是听你们说,我还不知道黄炳文已经到了南京,他即不住官府的驿站,又不去南京的卫所,我明知道他栽赃陷害霸占了翠花楼,却又查无实据,拿他一点也没办法,我会尽快安排杨捕快派人监视黄炳文。”海瑞答道。
朱辉如今也长大了,做了锦衣卫的总旗,言谈举止也像模像样,说道:“海大人所言极是,我早已安排清扬监视黄炳文的寓所,得知他昨晚就回来了,今天早上,翠花楼的小乌龟带着一大群财主前去拜会,看来,黄炳文将来会和这些土豪恶霸搅合在一起,犹如百足之虫,那就难缠了。”
海瑞清了清嗓子,激昂地讲道:“嗯,务必彻底打击那些土豪恶霸,这些人丧心病狂的兼并土地,建赌场、开妓院,还放高利贷,那些卖了土地的小户人家,无知的愚民,拿了现银就进赌场,输干银子之后,便是男盗女娼,流民遍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若是将来再闹起倭寇来,必将天下大乱,呜呼,治大国,若烹小鲜,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民请命,保社稷安稳,海某定不会退缩,将以死报答君恩。”
“土豪劣绅宛如遍地的野草,如何下手?”灵儿问道。
“从致仕还乡的前文渊阁大学士徐阶下手,点起这把火,形成燎原之势,看哪个豪强还敢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海瑞愤慨地答道。
灵儿清楚地记得,当年跟随李成梁拜见徐阶的情形,正是徐阶的英明果断,定下计策,抓捕罗文龙,铲除了误国害民的严氏父子;又听闻海瑞当年为了江山社稷,上疏大骂嘉靖皇帝,若不是徐阶和成国公老王爷的营救,怕是早已屈死在狱中了,本想问问海瑞为何要从徐阶下手,不过,想起了徐阶之侄徐鲲的德性,便黯然一笑,说道:“真是难为海大人了。”
“海大人,若是需要我朱辉之处,尽管吩咐,如今我师从少林月空长老,身边还有一位长春演道主教的传人,对付那些土豪恶霸自然不在话下。”
海瑞笑道:“呵呵,好!年前我去过栖霞寺烧香,拜见了月空长老,长老的为人处世,乃悲天伶人,这自然没错。不过,我来提醒你,朱辉,你小小年纪出任锦衣卫总旗,才刚刚入世,还不知道世间有多少野心狂妄的小人,更有那出卖良知、毫无行为底线的邪恶之徒,我来教你杀伐果断,切不可行妇人之仁。”
“海大人,我天朝上国行孔孟之道,乃礼仪之邦,为何还要这样?”灵儿惊奇地问道。
海瑞立刻又显得气愤不平了,加重语气答道:“孔孟之道,重在教化人心,无奈不学无术者居多,世间小人远多于君子,况佛祖乃出世之道,要行善事而修来世,故此信者信之,不信者远之;而如王金、玄德真人之流,则以‘现世报’为诱饵,蛊惑人心,让一些邪恶之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整日里讲一些玄而又玄的修真典故,骗人修仙炼道,直骗致紫禁城,竟获先帝的信任,先帝明知道长生不老之术为骗术,依然抱以侥幸的心里,心甘情愿的受其诳骗,这些人以入世之道,行坑蒙拐骗之勾当,已成为我大明江山之毒瘤,早已背离了太上老祖、道德真君的本意,那些追求现世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还梦想得道成仙,信这些旁门左道者,在我大明如过江之鲤,唯有杀伐果断,除恶务尽,方能保天下太平!”
海瑞这番话慷慨激昂,令年轻的朱辉热血沸腾,在朱辉看来,王冲等人太过于迂腐,才导致在日本锄奸期间,失去了很多战机,如今得到海瑞的支持,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兴奋地说道:“海大人,我明白了,必然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海瑞拍着朱辉肩膀,又笑道:“好!壮士!今日陪老夫多喝几杯。”
海瑞请灵儿和朱辉来到在客厅,老家人摆好了三菜一汤,烧白菜、烧豆腐,炸河虾,还有一盆老鸡汤。
三人落在,老家人又抱着酒坛子,给每人斟满一碗酒。
海瑞起身给大家盛汤,笑道:“本巡抚不是很讲究,请二位将军不要见笑。”
“海大人的清廉天下名扬,与海大人共餐实乃三生有幸。”灵儿答道。
海瑞连盛了两勺子,发现尽是鸡肋骨,找不到一块好肉,便问道:“家中来了贵客,为何不现宰一只鸡啊,还拿这锅汤来,真是岂有此理!”
老家人委屈地答道:“老爷,昨日还有最后一只老母鸡,您不是让俺送到施粥棚去了吗?”
海瑞摇着头叹道:“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咱们还是能吃饱的,来、来,二位将军不要跟我客套,吃饱喝好才是天道啊!”
灵儿和朱辉都不由得一阵心酸,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巡抚!二人端起大碗,举案齐眉,灵儿说道:“今生以海大人为楷模,敬海大人一杯!”
朱辉也说道:“海老爷,真君子!敬您一杯。”
三人开怀畅饮,时而呵呵大笑……
吃完饭,灵儿和朱辉辞别海瑞,走出了应天巡抚的官邸,天刚未时,灵儿想和朱辉一起拜访月空长老,朱辉以害怕见到张敏儿为借口,无论如何不肯去,灵儿只好独自前往栖霞寺。
朱辉回到汤府,在门房里看见宋河咧着大嘴,侃侃而谈,把婉兮听得如坠云雾,半张着小嘴呆呆地发愣,时而点点头……
听到宋河正在讲到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东归,刚刚回到燕京,入住太极观,改名长春宫,朱辉忍不住地叫道:“呼保义,你这全真派传人有用武之地啦!”
宋河看朱辉回来了,丢下婉兮,马上跑了出来,婉兮追着宋河问道:“丘真人后来怎么样了?”
朱辉瞪了婉兮一眼,神秘一笑,说道:“不要误了我们两个的军国大事!”
婉兮愤愤地走开了,朱辉和宋河进了一进院的倒座房,这是宋河的临时住所,把门关好了,朱辉问道:“京城有位锦衣卫将领叫黄炳文,老弟可曾听说过?”
“这王八蛋在我小的时候,欺负过我爹,你问他作甚?”
“他现在南京。”朱辉答道。
“俺来金陵玩耍,这大过年的,他来这干嘛?”宋河又问道。
“干嘛!又来欺负哥哥我来啦!”朱辉故意的绷着脸答道。
“敢!他奶奶的熊,杀了他!”宋河叫道。
“对!老弟,咱俩想到一块了,今晚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