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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遇见了他,唐挽便知道他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在会试被停止的这十年,朝廷用人全靠察举。说白了就是权贵门庭之内相互举荐。你举荐我的儿子,我举荐你的兄弟,搞得上朝就好像几家人走亲戚似的。世家中,以李、谢两族最旺,十年来几乎霸占了半个朝廷。李世清父亲便是如此得官。等到了李世清这儿就不那么幸运了,还是要考试。但是以他的身份背景,只要能中进士,那往后的仕途便是一片通坦。毕竟朝里有人好做官。
许是出于读书人的清高,元朗对察举入仕的官员颇多不屑,连带着对所有的世家子弟都非常的不待见。再加上世家子又极喜欢攀附权臣,这又犯了他的大忌。想必今早李世清又给他编排了一番冗长的世故经,元朗那一夜风雅的好心情都被他毁了个干净。
“你可知他说什么,他居然劝我去行贿!”元朗气得都坐不住了,在屋子里大踏步的走来走去,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他自己做这样不要脸的事也就罢了,居然还堂而皇之宣之于口,还劝我!简直是无耻!无耻还不知耻!”
原来李世清通过家族关系,已经内定了一个礼部典使的职位。虽然不入流,但正经是个京官儿。少不得跟元朗显摆了一番。
科举结束后,吏部会根据进士的名次和各个部门的缺口酌情安排。有空位便补,没有空位便领待补文书回乡,等候宣召。不过很多人宁可在京城等空位,也不愿意去地方任职。毕竟京官清贵,一旦下了地方,怕是回来就难了。
因此凡是有些门路的都动了起来,走走关系送送礼,混个好职位。
科举是公平的,但公平不会长久。之后的路怎么走,走多久,与一个人出身、背景、家世紧密关联。你是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能做什么。这是圣贤书里不会讲的,却世俗通达的道理。
元朗不能领会这种道理。他是品行高洁的君子,不溶于世俗的污浊。唐挽望着他如星如墨的一双眼,忽然生出一种不可多得的情绪。
你不愿踏入尘埃,那便罢了。往后尘世昏昏,官场污浊,我护着你就是了。
见他仍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唐挽说:“我听说广德楼新来了个戏班子,一出《双救举》唱得好,吃完饭你陪我去看看吧。”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听戏了。”元朗咕哝了一声,转身坐回了餐桌前。
广德楼是全京城最好的戏台。再红的伶人,没在广德楼的台子上唱过戏,那都不叫角儿。
锣鼓点子催了一阵,穿着红蟒袍的旦角粉墨登场,端着朝带一亮相,便博了个满堂彩。
“这冯素珍本是个女子,乔装成男子的样子参加科举,还中了状元。本已是极荒诞的故事。这唱戏的明明是个男人,又要在戏里演一个扮作男人的女人。偏偏老百姓还就喜欢看这个。倒不知是这戏荒唐,还是看戏的人更荒唐 。”
闫凤仪坐在二楼的包间里。他这房间位置最好,正正冲着戏台,打开门可将整个一楼收入眼底,关上门又极为私密,如入桃源之境。这是他阎公子独有的包间。红火如广德楼这样的地方,也要在最好的位置给他留出一处独属的空间来。这就是身份。
他今天看戏的兴致并不高——主要是这出戏文演绎太过,他不太喜欢。科举已被世人神化——哪有人能凭借一场考试就一步登天的?还是要从下往上慢慢爬的。好在他有个当朝首辅的爹,别人爬,他走着就可以了。
他捏着手里的麒麟手炉,对旁边的人说道:“牧洲,我记得你是至和元年的进士?”
“是。”苏榭坐直了身子,即便对方比自己年轻不少,态度也极为恭敬。
“你的同年还有谁在朝?”闫凤仪问。
“很多都外放了。在京城官位到正五品以上的,只有下官一人。”他答。
“我说么,平素打交道打得少了,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在想些什么。”
自从科举结束,来阎府疏通的人就络绎不绝,可来的还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老面孔。那些年轻的进士们就好像不知道他阎家大门朝哪儿开似的,这都好多天了,一个上门拜会的都没有。
他倒不是贪图那些礼物——首辅大人的公子,在京城走一圈,但凡看上什么,从来都不愁没人往跟前送。他从没缺过钱,所以也不爱钱。他贪图的是这些人,这些盛名满天下的新科进士。他清楚手心里攥着的裙带关系并不牢靠,他需要几个真正能办大事的人,成为他的臂膀。
可他们怎么就不来投靠呢?放眼京城,还有谁比他阎家的这课大树还大吗?这些读书人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书就图个巧。闫公子正琢磨着,眼风扫过一楼的角落,就见那桌前坐着两个年轻的书生。可不正是前两天鲜衣怒马游京城的榜眼和探花么。
这读书人也爱听戏?
看见他们,闫凤仪就想起了自己那两封石沉大海的请帖。从来闫府请客,还没人敢放他鸽子。这两人是头一份,不对,是头两份。
于是努了努嘴:“牧洲,你看那俩是不是咱们新科的榜眼老爷和探花郎啊。”
“还真是。”苏榭巴着小窗往下看,一眼就看见了。倒不是他们坐位置有多么显眼,主要是这两个人都姿容清俊,气质出尘,坐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苏榭不禁想起一些传闻来:“听说这两个人是焦不离孟的关系,走哪儿都一起,还在东城租了院子一起住。哦,对了,那个探花郎叫唐挽,当初会试的时候误了时辰,还是咱瑞王爷给她当街设的考场。”
“原来是她啊。这么说,她和咱瑞王府还真是颇有缘分。”闫凤仪挑眉,更多了几分拉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