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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人头看过去看得龙十七头皮发麻。
“看来如今四海龙族真的是不大行了，竟好意思派个女仙来应战，不过，长得这么好看，待会真的打起来要怎么下得去手啊？唉……”魔界大军中有人见是个貌美瘦弱的女仙，偷偷叹了口气，他们魔界向来讲究风度，这打女人的活儿，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真真是难为了他们。
为首的魔界一名大将显然是听到了，低声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抬头迎上龙十七的视线道：“魔界向来不打不明不白的仗，如今既然是攻打西海，就要问问姑娘的名号，不能让你白白挨打不是。”
龙十七清冷的眉眼含了些冷淡的笑意，多年不见，旧人倒还是那个旧人，她抬手轻轻弹了一下随着海浪溅到衣袖上的樱骨花，缓缓地抬眸迎上竹琮一褐一紫的眸子，他们魔界之人一向生得怪异，红唇轻启，“南海，龙倾羽。”
龙十七清冷飘忽的声音尚未落，军中便掀起一阵躁动，继而声音突然落入西海无尽之水中，天地归于沉寂。
竹琮又咳了两下，状作平静，抬手抹去额间的冷汗，“你，你是南海公主，魔君要打西海，所以这仗和你打不得。”除非竹琮脑子被他们家魔君泡进了万毒酒里，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和龙十七打起来。
笑话，龙十七，哦，不，龙倾羽是谁，那可是三界六合，四海八荒，九天十地，唯一一个上天为凤，下海为龙的神女，南海太子龙夷上神与上古凤凰和羽上神之女，四海龙族孙子辈排行十七又是唯一的女娃。且不说是四海之宝，就单单为了当年龙夷、和羽两位上神拼了神元永归混沌救回了他们家当时还不是魔君的魔君这份恩情，他们这仗都打不得。
“四海本来就是一家，打得。”龙十七一派风轻云淡。
这边竹琮却先急了，“魔君有令，只打西海夺玄天镜，所以跟你打不得！”
“玄天镜？九夜要那玩意儿做什么？”龙十七莫名其妙。
竹琮为难地皱了一下眉，“魔君自有魔君的用处。”
“哦，那就打吧。”说罢，龙十七随意就祭出了名震四海六界的断念剑。
“打不得！”竹琮一急，异色双瞳看过去含了些水汽，传闻和羽上神羽化之前将自己的断念剑留给了女儿，新一辈的仙魔或许不大知晓，可稍微有点资历的都深知这断念剑的威力。
当年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宇宙混沌，天地初分，彼时和羽上神就已经应运而生伴大帝左右，手执一把大帝亲手打造的断念剑，一身红衣目空一切地立于血海之上，一如今日的龙倾羽。只不过当年，断念嗜血，屠尽神魔，才终使六界安定，天地太平。
六界只知南海有遗孤，千百年来不曾出过南海，只当传闻误人，或许这世间早已寻不得断念也说不定。
可如今龙十七一身红衣手执断念立于西海之南，神色分不清是讥讽还是嘲笑，“玄天镜么？那可是我三爷爷的宝贝，若是叫九夜夺了去，怕是四海八荒都要笑我龙族无人了。”
竹琮急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们此番来西海，本来就是瞒了他们家魔君的，夺不走玄天镜也就算了，本来他们家魔君也没说非要不可，只不过是他和弟兄们见魔君尊上好言好语央求西海那老家伙，最后却碰了一鼻子灰，一时气不过，才来了这西海。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千万年来只活在传闻中的南海小龙女，若是伤了她分毫，竹琮认真地想了一想，他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被他们家魔君剥皮削骨扔进血海里任上古魔兽们分食。
思及此，竹琮不免冷汗淋漓，于是他抬手又抹了一下额间的汗，勉强撑着气势道：“我魔界向来讲究个风度二字，你是女的，不打。”
龙十七笑，想她当年在魔界白白呆了两百年，竟然不晓得魔界竟然还有这么个传统，可见魔界对“风度”二字误解之深啊。
“不打么？”龙十七挑眉问道。
“绝对不打，打死都不打。”竹琮用力地点头道，他身后的魔界大军们亦纷纷跟着点头附和。
“这样啊”龙十七垂了垂眸，淡淡地道，“玄天镜，也不要？”
竹琮异色双腿双瞳转了两圈，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势。原本这玄天镜倒也不是非夺不可，可如今被南海小龙女这么一掺和，这仗呢，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下去了，但是这玄天镜是要带走的，总不能被六界笑他们魔界无能不是。
于是竹琮坚定地看向一派淡然的龙十七，“要。”
龙十七好笑挑眉，“既想要玄天镜，又不想跟我打架，你这笔帐算的可真是不糊涂。”
竹琮一跺脚，咬着牙将脖子一横，摆出义薄云天的气势来，“玄天镜我们会找别的办法夺过来，但是绝不跟你打。”
龙十七头疼，心想这么多年过去，竹琮却是一点都没有长进，仍旧是一根筋的傻子，“这样吧，玄天镜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竹琮伸长了脖子问。
“我听闻魔都无妄海之中先前冒了几株束野草来，哪一日你若带了来，我便将玄天镜借你几天，你看可还行？”
无妄海虽然叫做海，但实际上是个湖，且是从上古时期便存在的湖，湖内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以及数不清的上古妖兽，与血海之中的魔兽们不同，无妄海中的妖兽大多性情纯良，干不出吃神吞魔这样的勾当来。
当年龙十七初入魔界，受了无妄海那些朋友颇多照拂。
竹琮慎重地想了想，怎么着都觉得是个划算的买卖。正欲开口，便听见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后面遥遥地传过来。那声音道：“不行。”
清冽如寒泉之水，沉稳似经万年风霜。
时隔三百年，龙十七再听到那个声音，竟有种时光错乱的恍惚，仿佛她还是当年死缠烂打赖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不自觉已泪盈于眶。
魔界大军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给他们家魔君，九夜步履从容，神色淡漠，缓缓踏水行至小龙女面前。
当熟悉的血莲清香再次涌入鼻间时，龙十七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身体本能地躲避和抗拒着九夜压迫性地靠近。
龙十七垂眸敛了敛情绪，再抬头之时已是云淡风轻，从容而不迫地行了一礼，如初见魔君一般，只道：“南海龙倾羽，见过魔君。”
九夜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一滞，似有万里波涛翻涌，空气一时间静止，正当龙十七欲抬眸之时，九夜才匆匆收回视线，声音竭力隐忍着，使人听不出情绪，“最初我见你时还是颗凤凰蛋，转眼都这么大了。”
龙十七低眉顺眼地垂着眸，苦涩地咬了咬嘴唇，九夜到底还是那个九夜，一句话便轻轻松松地卸了她全身力气。
按理说，龙十七一个正儿八经的神女，纵使九夜是魔界最高大统领，她也用不着向他见礼的。可无奈九夜这个魔君身份实在特殊，说他不是魔，可他偏偏做了魔君，说他是魔吧，可人家却是货真价实的帝神之子。
竹琮从身后扯了扯他们家魔君的衣角，“为什么不换？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玄天镜。”
九夜身形高，垂着眸幽幽地看了傻里傻气的竹琮一眼，皱眉道：“魔都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就送了人？”
魔君既是这样说，竹琮便无话可说了，龙十七更是无话可说了。
正当龙十七觉得此事无望的时候，只听见九夜的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传过来，“不过，若是你要，说个理由来，我考虑一下。”
龙十七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以为九夜想起了什么，却见那人眉宇间仍旧是淡漠疏离，待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旧人之女而已，只笑自己多心，她九叔叔从西天佛祖那里求来的忘尘水，又岂会无用。
但是龙十七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好搪塞他，却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要拿束野草来救鲛人族的漏网之鱼。
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只不过千年前鲛人一族叛乱，被龙族尽数绞杀，她拼了全力，也只才保住一个秋来而已。
那年战乱之后，秋来被重创失了心智，束野草可遇不可求，恰恰能治失魂之症。
她想了想，内心不愿和九夜过多牵扯，从前她一条小命都险些搭进去，他也未曾多看自己一眼，如今既然前尘往事他已忘尽，龙十七自是不愿从前那些算不得愉快的往事再重来一遍。
于是沉声只道：“我有用。”
说完，龙十七便迅速低下了头不敢看他，自然也没注意到九夜嘴角一闪而逝地轻得不能再轻的笑意。
气氛凝重了半晌，龙十七终于听见九夜清若九天鹤鸣的声音，“理由不错，七日后，来魔宫取束野草。”
九夜说完，并不去看龙十七，只是一手提着竹琮悠悠然踏水而去，千里魔兵，不消一刻，便尽数消失于西海之上。
连带着她从前的念想，一同被咸冷的海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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