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畏死,只畏天下不祥!”匡天祥果如其名。
“大胆匡天祥,圣驾之前焉敢口出如此悖逆之言。”运政监丞司马平京迅速走到匡天祥身前大骂道。
众臣皆知司马平京之心,不过是为了讨得圣宠,因而摇身一变成了正义斗士责骂匡天祥。
皇帝又何曾不知,但皇帝身边总要有这样的匠人,专门给皇帝拾掇阶梯,不然高高在上如何下台,许多时候更需要这样的斗士,左右逢源借力而斗。
“谗言小人,溜须拍马之徒,专营渔利百姓之事,你有何面目与我说话!”匡天祥平素为官刚直,素来不与司马平京之流来往,此刻怒火中烧自然破口大骂。
“放肆!”皇帝又一次震怒。
“臣今日以抱必死之心,心中之言不吐不快,陛下多年来重用司马平京之流的奸佞之臣,沉迷练武修道,哪里还是一个治理国家的君王,前朝先帝重用的肱骨之臣要么避世不出,要么身陷囹圄,十九年前襄阳忠义之臣郭金龙毁家纾难,成了异姓王侯黄延的替罪羊,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每个大臣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让陛下言路绝断啊!华夏朝周遭小国伺机而动,天下乱世已现,若是陛下仍旧如此亲小人远贤臣,一味沉迷武学练道,我华夏一朝祸不远矣!”匡天祥哭诉着说完一通,声泪俱下。
皇帝刚毅的脸庞漠然如霜,腮帮肌肉隐隐颤动,心念思虑却已千转百回,皇帝并不是一个傻子,知道匡天祥是个忠臣,是个义士,但是这些话不能说,是一个臣子万万不能说的,因为帝王的威仪要高于一切。
皇帝终于痛定决心,缓缓地说道:“匡天祥,你是忠臣,但朕需要的是维护朕统治天下的忠臣,朕不杀你,你回乡养老去吧!”皇帝旨意一下,殿外应声走进两个侍卫,正欲拖走匡天祥。
“臣不能匡扶天朝祥瑞,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恩赐名姓的先帝爷!”说罢,匡天祥猛地一头撞向了玉阶旁的石柱上,瞬间大殿石柱便染红了鲜血,匡天祥额头之上撞出了个小血洞。
“快传御医!”皇帝急切的一声令下。
皇帝心中还是不忍这样的忠臣枉死,只是帝王威仪永远是不能冒犯的,而帝王的心思格局也是永远不能被臣下揣摩通透的,哪怕是最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何况只是一个臣下。
御医很快来到大殿之上,经过简单的急诊,御医回禀皇帝:“陛下,匡大人头颅只是外伤,现已止血并无大碍,三、五日便可恢复。”
皇帝面色不变,心中却已长舒一口气,仍旧刚毅果决地说道:“将匡天祥打入天牢,监察院会同廉政院一并查处匡天祥府邸,若无贪赃枉法之实,准其告老还乡,若有悖逆徇私之举,着六部三司会审,神捕营全程督办。”
“遵旨!”两院六部、三司捕营的长官纷纷应诺。
皇帝面色不悦,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身后宦官拂尘一挥,尖声呐喊道:“退朝!”
众臣议论而去,心中百般滋味,有呐喊者,有庆幸者,有心灰意冷者,有怜悯无辜者,总之百般皆是他人因果,终究还得顶住头上官帽。
华夏十九年冬月二十六日午时,天降瑞雪,都城北门之外,殿前御史匡天祥斩首于雪林之中。
天下震动,万民叹息,匡天祥是个忠臣,也是个诤臣,每次巡抚各省,总有不少贪官落马,替各省百姓伸张了许多正义,此刻,天下百姓无不哀挽叹息。
有诗为证:天上雪飞扬,地下忠臣亡。斩首何须惧,为国死何妨!
神捕营成了戕害忠良的刽子手,然其只是皇权的维护者,只是帝王意志下的尖刀,忠奸善恶由不得神捕营分辨,神捕营存在就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公平正义,只有皇权有了威严,才有其他一切的公平和正义。
至此,神捕营的威名算是扫地了,江湖之士皆以神捕营为朝廷鹰犬而嘲讽,但凡捕快执法之处,总有江湖抗法和怨声载道,久之,神捕营也渐渐淡去了往日的公平正义之威名。
华夏二十年正月十三。
寒冬终于熬过了,乍暖还寒的初春还有余冬的寒冷,春草迟迟不敢冒头,四川蜀中的人物也都蜷缩着双手,紧紧捂在笼袖里,生怕手指会长出冻疮。
尤其是一直很注意保养双手十指的蜀中唐门弟子,更是分外爱惜纤细的手指,因为手指的灵敏和感知会直接影响到手中镖器的精准度。
唐门坐落蜀中名城七百里外的山中,是日天降瑞雪,唐门上下数千子弟都沉浸在浓浓的瑞雪丰年的年味儿里,这一天也正好是唐门弟子真正信仰的大年。
华夏人春节过大年都是正月十五,四川唐门一族过的却是大年十三,民谣道:唐十三,李十四,何十五,唐十三讲的便是极少的唐姓族人过的大年是在每年的正月十三。
是何缘故唐姓族人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知道祖祖辈辈立下的规矩就应该遵守,也从人过问和质疑,总觉得唐姓的人就理所应当在正月十三过大年。
唐门外门弟子忙着张灯结彩,内门弟子忙着书写灯谜,嫡系弟子在广场上安排戏班张罗晚上的节目,后厨的几十个杂役弟子忙得团团转,要发酵揉面,要擀面包馅,还要准备将近十万个汤圆。
一个内门弟子身着灰衣缓步走到了后厨,站在灶台正炒菜的李大胖眼尖,定睛一看来人眉清目秀,五官细致,好似女儿家白皙的脸庞,正是唐门内门弟子中最受门内长老器重的内门外姓弟子寒星月,后厨的李大胖赶紧跑出来迎接,“寒师兄!”
“嗯。”寒星月用鼻音含糊地应答了李大胖的招呼,一向喜欢干净的寒星月,面对这样肥胖油腻的男子的确是有些讨厌的。
“寒师兄来后厨有什么指教。”李大胖仍旧恭恭敬敬地问道。
“晚上我想吃几个家乡风味的元宵。”寒星月语气很平淡,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要求,随口便说道。
“可以可以,绝对没有问题。”李大胖欣然答允。
“你知道云南南广郡一带的汤圆怎么做的吗?”寒星月问道。
“的确不知道,只大概知道用高粱面粉和砂糖做。”李大胖说道。
“你找纸笔来记下材料和制作方法,好好帮我准备一碗汤圆,若能让我吃出些味道来,指不定我就教你一套唐门的针法。”寒星月傲慢地说道,因为寒星月相信这样的诱惑对于一个杂役弟子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针法便不用了,李大胖这双手一辈子就是炒菜的手,玩不了那些杀人的针法,倒不如给我一副你家传的孔雀翎。”李大胖腆着嘴笑道。
李大胖伺候唐门上上下下数千人,虽然只是个杂役弟子,却根本不惧怕寒星月这样的内门弟子,因为唐门吃饭的家伙都掌握在李大胖手里。
“哈哈,你倒是精明,你究竟是谁?”寒星月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靠近李大胖耳畔问道。
“我只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我需要带给人勇气和信心的孔雀翎。”李大胖颇有深意地笑着说道。
“你知道的东西不少,你与我各自相安如何,你继续做你的厨子,我还是云南的寒星月,我也不太爱吃南广郡的汤圆。”寒星月笑着说道。
“纸笔已经找好了,你必须得告诉我南广郡的汤圆怎么做!”李大胖笑着道。
“用十斤巧家城的红砂糖熬化,熬足三个时辰方可,然后用一斤黑苏麻揉五斤生猪油,手工揉捏至松散状态,再加上花生瓣、冰糖粉烩成一锅,温火上架起黑铁锅慢炒十五分钟,便算是制作成了糖心包馅。”
“再用乌峰山上的红高粱面粉,加上赤水源头的野生山泉发面,发酵足一个时辰之后,用红豆杉木擀面杖制作馅皮。”
“最后再寻十指葱葱的处子,将馅与皮包起来,只能用簸箕盛装,不能用其他金属铁器,用陶土砂罐煮出来会更好吃,这才是圆圆满满的元宵。”
“恩,你很会吃,恰巧我也很会做,更巧的是我还是个处男,手指也正好纤细。”李大胖笑得合不拢嘴,似乎真的很巧。
“不了,我其实对川味元宵也蛮喜欢的。”寒星月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笑着说道。
“孔雀翎不给我,汤圆你却还得吃。”李大胖命令地说道。
“为什么?”寒星月问道。
“因为孔雀翎是世上唯一可以带给人勇气和信心的暗器,而你和你的孔雀翎也注定会在这天地间留下一抹惊鸿,而我现在能对你好,将来你自然也要对我好,哪怕我只是一个厨子。”李大胖笑意深远地说道。
“现在的一碗元宵,就想换我将来的孔雀翎,你知道的,现在我并不傻,将来我也不会太傻。”寒星月笑着说道。
“而且我一直是个歹毒的人,总会有人在我身边莫名其妙死去,你不害怕吗?”寒星月略带威胁地试探着说道。
“你并不算歹毒,只是性子偏激,真正与生俱来就是毒的人,世间只有一个唐千寻。”李大胖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惧意,似乎想到一件极为害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