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子,桌上茶杯里冒着热,他忿怒的盯着一张矮榻上坐着的胖子,胖子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孩子。最令人可气的是胖子身下、背后铺着厚厚的棉被。
“大人天福说这矮榻叫作沙发,小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孙二牛蹲在墙角陪着小心道。
“你别插话”宋慈大手一挥,怒视着满不在乎的胖子道“老夫想问的是他”
“咔”孙天福朝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口齿不清的说道“大人请讲。”
“其一、你怎知道我是宋慈”
“噢一定要说吗大人说出来一点也不好玩。”
“必须说”
“手看一个人必须先看手,其次看眼睛,再次看衣着,你的手和眼睛说明你是一个忤作,你的官靴说明你是一名大官,试问全大宋有一名擅长验尸的官员会是谁呢”
宋慈闻言一怔,旋即释然,暗道这小子果然有些小聪明。
“你又是怎么看出老夫自城南而来”
“这个更简单,还是从你靴子上看出来的。”
宋慈低头看了看靴子沾的红泥巴,差点哑然失笑。
“你怎会一口断定是阎府出了凶案”
“呵呵虽然官府未公布是阎府出了凶案,但是这两天国丈大闹枢密院却是尽人皆知,而今天大人却突然出现在临安,试问什么事、什么人才能把大宋第一提刑官请到京城呢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京城出了大案”
宋慈定定地盯着胖子,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这时一旁侍立的乔章突然插话道“噢我明白了,其实这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这些小伎俩说出来我也会。”
“嘿嘿”宋慈冷眼瞅了乔章一下,哂道“你真会吗”
“呃,也许大概可能不会吧”乔章顿时涨红了脸。
“仅凭一双手你能辨认出多少种职业”宋慈好奇地问道。
“嗯,我算算文官、武将、医生、花匠、铁匠厨子、戏子、妓女,大概一百多种吧”孙天福没心没肺一脸无辜的说道。
“如果我让你帮我破阎府的命案,你有几成把握”宋慈一欠身,死死盯着胖子问道。
“那看你出多少银子喽”胖子眯缝着眼睛,面现贪婪之色。
“二百两”
“五成把握”
“三百两”
“六成把握”
宋慈暗自一咬牙,恨声道“如果我出五百两呢”
胖子闻言一声惊呼,拍手笑道“十成把握我包你十天抓到凶手。”
“小子你可真敢吹牛。”乔章失口笑道,忽然觉得眼前的小胖子没那么讨厌了。
“你很贪财但不是伪君子。冲你这句话,这笔买卖咱们成交了。”宋慈斩钉截铁地说道“十成把握我信,但你凭什么说十天可以抓到凶手”
“呵呵呵就凭他,凭我们天下第一的乔大侠”胖子一脸坏笑地指着乔章。
乔章飞出一脚踢中胖子屁股,骂道“小子真阴损,你可劲挣银子,却让老子替你的卖命。”
阎府后院阁楼,宋慈、阎国丈、乔章、孙天福四人进入阁楼的三层,一进屋胖子便神经质地围着阎公子的尸身上下嗅了起来,那样子活脱脱像一只警犬,不一会胖子竟然趴在地上闻了起来,他小心地揭开地毯,嘴里惊奇地叫了起“果不出所料,木板上有重物拖过的痕迹。”继而又皱眉喃喃自语道“阎公子的伤痕又在哪里”
胖子又仔细察看了窗台上的圆色印记,转身爬上梯子从顶上的洞口进入四楼,不一会儿他愉快地声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果然没错,这里面是三七的味道”
紧接着,一团东西从四楼飞了下来,啪地掉在宋慈脚下,阎国丈低头一瞧,原来是一捆绳索。
这时,胖子跳下梯子拍拍身上的灰尘抱怨道“上面太脏了,差点背过气去。”同时用手一指绳索道“喏这就是凶手爬上阁楼用的绳索,绳子的一头还有他跳离时在绳子上手滑破的血渍。”
望着绳上的血渍,宋慈点了点头,转向孙天福问道“我只奇怪凶手如何关好窗户,然后再从四楼顺绳子爬下去的呢”
胖子奇怪地问道“我说过凶手是一个人吗”继而又自问自答道“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一个瘸子和一个女人或是孩子。”
“等等”乔章奇道“你凭什么说是一个瘸子伙同女子或孩童杀害了阎公子,毕竟咱们还未找到凶器。”
宋慈和阎国丈也是一脸疑惑地望向胖子。
胖子轻轻拍了拍手,道“要找到凶器也容易。”言罢,冲阎国丈拱手道“国丈麻烦让下人送块磁石上来。”
不一会儿阎府的下人送来磁石,孙天福手拿磁石在阎公子尸身上不停游动起来,当磁石靠近尸身左侧耳际时,只见蓝光一闪,一苗蓝汪汪的细针被吸在磁石上,胖子得意的挥挥手中磁石,笑道“各位请看这苗毒针便是凶器。”
宋、阎、乔三人惊呆了,阎国丈禁不住双唇哆嗦道“孙公子神乎其技老朽今日算是开眼了。”继而朝孙天福深施一礼道“请公子告知凶手下落,让老夫也好报了这杀子之仇。”
胖子还了一礼,面现踟躇道“老国丈我虽不知那凶手身在何处,但我知道凶手是苗寨之人,其中一个是瘸子另一个很可能是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咱们万不可动用官兵全城搜捕,以防打草惊蛇”
“这可如何是好”阎国丈急道“现今知道了仇人的形状,却又不能抓捕,真真急煞人也”
“国丈毋忧,官府不行咱们可以用市井中那些人,只是”孙天福欲言又止面现犹豫之色。
“这家伙要敲竹杠”乔章见状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宋慈抬头仰望,佯作不闻。
果然,阎国丈连忙说道“用人总是要花钱的,老夫不差这些小钱,孙公子你给个数,需要多少银子”
“呃,需要动用些叫花子、小贩,幸好我忍识他们的头儿,价钱会便宜些,我估莫着怎么也得这个数”孙天福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指头。
“哈老夫以为是多少钱呢我给你两千两够不够”阎国丈大手一挥道。
呃孙天福吓了一跳,暗道老子原本是要二百两,谁料这老头财大气粗,早知道便伸三根指头了。
宋慈依旧抬头仰望,对眼前这一幕视而不见。
孙天福偷偷瞟了一眼宋慈,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对阎国丈道“既如此晚生便生受,晚生保证十天之内抓住凶手。”
阎国丈闻言大悦
孙天福怀揣银票忐忑不安地跟在宋、乔二人身后。
“哎我说宋大人、乔护卫,别走的那么急,等等我”孙天福在后面喊道。
宋、乔二人闻言脚下走得更快了
孙天福快步追上二人,伸臂在两人身前一挡,气喘吁吁道“我说宋大人、乔护卫,咱们是不是找个馆子嘬一顿,顺带商量商量下一步的抓捕行动。”
宋慈止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胖子道“你得了阎府两千两银子,胸脯拍的山响,保证十天捉到凶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与我二人有何相干”言罢,便欲举步离去。
孙天福闻言大窘,无奈道“宋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二位我也不可能认识阎国丈,这么着你答应的那五百两银子我不要了”
宋慈闻言哼了一声,作势便欲离去
“罢罢罢我分给你们五百两还不成吗”
宋慈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一千两”
宋慈闻言停步,望着胖子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孙天福闻言心中暗自惨叫,这两人纯粹就是趁火打劫,黑呀
乔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用手一指胖子道“哈哈哈说好了你请客,咱们今天去涌金楼,不醉不归”
胖子闻言又是一阵肉疼,连忙大声道“乔护卫咱们去别地成吗涌金楼晚生请不起。”
当晚,七八十名小叫花子把提刑司衙门后院堵得水泄不通。
望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这群孩童,一阵阵异味涌入乔章鼻孔,乔章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手足无措。
“孙天福你给我滚出来。”
“乔大哥什么事”
“这就是给大人和我请的神兵”
“对啊有什么不对吗”
这时,宋慈缓步走了过来,冷声对乔、孙二人道“这么多人,你们吵吵什么”
乔章没好气的白了胖子孙天福一眼,悻悻地退立一旁。
孙天福得意地冲乔章扬了扬眉毛,一脸欠揍的模样。
宋慈转身拍了拍乔章的肩膀,道“乔护卫,平心而论,天福选这些小乞丐做眼线是正确的。”
孙天福挺着胸脯来到众乞丐中间,从怀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锭元宝,高高举在空中道“各位兄弟这块元宝是你们的定金,现在交给你们老大,日后若谁发现一跛腿男与一名女子的踪迹,我这里发双倍的赏银大伙这就干活去吧。”
众乞丐一声欢呼,顿时向外涌去,顷刻间衙门后院只剩下宋、乔、孙三人。
“乔大哥,得麻烦你知会水军及各渡口、码头,对来往的客船只严加盘查,一有情况便立刻来报。”孙天福一脸正色的说道。
乔章小心地看了宋慈一眼,极其不愿的对胖子抱拳道“是我立刻去办。”
宋慈意味深长的看了孙天福一眼,不置可否的负手转身离去。
第二天小乞丐们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临安艮山门有人租了船,据船夫的老婆所言,租船为一男一女,男的跛足、女的身材娇小且均操云南口音,船夫驾船八天前离去至今音讯皆无,船夫的老婆有些慌了,准备去报官。
“哈果然不出所料。”胖子孙天福从案几上蹦下来,兴奋地冲乔章挥挥手道“乔大哥随我去艮山门转转。”言罢,竟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乔章回头征询宋慈的意见,只见宋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乔章立刻快步向外追去。
孙天福、乔章跟随一名小乞丐来到艮山门运河他,远远一便望见一妇人站在一艘小船上不停向这边张望。
妇人一瞧见乔章的官差装扮,便立刻下船向这边奔来
“大婶,是你要报官吗”胖子开口问道。
妇人满面焦急地应道“正是奴家的相公和儿子随那两位客官已出去多日了,按说四日前就该归来,怎料至今未归,奴家好生担心,恳请诸位差官替我好生打探打探”
胖子侧身一指乔章道“大婶,这位才是正牌差官,有什么话尽管对他说。”
妇人闻言立刻冲乔章福了福,泣道“差官大哥可怜我夫妇二人只有一个儿子”
“这位大婶你先和我说说租船那两个人的情形。”乔章连忙止住妇人道。
“租船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瘸子,五十来岁,拄着单拐,面相十分凶恶,女的十七八岁,看着倒挺和善。”
“他们是操着云南口音吗”
“是”
突然,啪地一声,胖子伸手拍死一只蚊子,嘴里恶狠狠地骂道“吸血鬼我叫你害人”言罢,发现乔章生气地望着自己,胖子不由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道“对不住打扰你们说话了,请继续请继续”
乔章“”
除了打听出船夫名叫冯四外,乔章没有问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孙天福、乔章和报讯的小乞丐在河边呆坐了小半个时辰。
乔章终于绷不住了,起身大声叫道“这下可好说不准那两名凶犯已杀死船夫和他的儿子,驾着船逃回云南去了”
胖子对乔章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低头用手在地上划着什么,口中喃喃道“乔大哥,你说那跛足男子和那女子现在干什么呢”
乔章“”
“我猜他们最想吃米线”胖子自以为是的点头自语道“现在应该去西、南方向搜寻一切云南有关的客栈和商铺。”
“小癞痢你马去通知所有兄弟,赶赴西城和南城。查遍所有与云南有关的商铺,务必找到这两个人的踪迹。”胖子冲小乞丐大声吩咐道。
小癞痢点头称是,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孙天福和乔章面面相觑呆站了片刻,乔章开口问道“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回衙门,睡觉”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条长长的背影。
事实证明乔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一连三天,小乞丐们没有送来一条有的消息,他们查遍了西城、南城所有的云南商铺,根本没有发现要找的那两个人,难道他们人间蒸发了
胖子趴在桌上发呆,乔章着急的在大堂内走来走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胖子这时抓起盘子里的一块芙蓉糕缓缓向嘴里塞去。
啪芙蓉糕被打掉,只见乔章对胖子怒目而视,道“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那不然怎么办”胖子一脸无辜的说道“抓不到凶手,难不成把人愁死饿死”
“你”
“好好好切莫生气,容我再好好想想漏掉了什么细节。”胖子言罢,又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宋慈静静地站在大堂角落里,观看眼前发生的一幕,居然一言未发。
乔章双手一摊,向宋慈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嘘”宋慈回了个噤声的手势。
胖子突然“哈”的一声,把宋、乔二人吓了一跳
“妓院对,就是妓院我怎么没想到了呢除了妓院能藏下一位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临安城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胖子脸色胀红手舞足蹈的喊道。
宋慈闻言一怔,旋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来人哪”乔章大声喊道“召集所有人马搜查西城、南城的所有妓院。”
南城阎府旁边的丽春院,阎国丈、宋慈、乔章、孙天福紧张地站在门外街道上。
“宋大人,你确定凶手就藏匿在此吗”阎国丈紧张地连搓双手。
“丽春院二楼迎春阁那一对男女与孙公子所述不差分毫,应该错不了”宋慈面似沉水的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咱们可得多加小心,万不可让这两人逃脱了。”阎国丈双眼冒火死死的盯着丽春院的二楼。
“国丈尽可放心,三百个禁军把这丽春院已团团围住,断不会走脱一人。”乔章插话道。
阎国丈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变得更红了。
说话间丽春院二楼突然传来桌翻椅倒、瓷器坠地的巨响,一阵呼喝的打斗声传来之后,一名禁军突然从二楼的窗户探出身子,大声叫道“宋大人,一男一女两名人犯均已擒获。”
“妈呀终于结案了。”胖子孙天福闻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模样好不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