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一身素白立在窗前,山寨下方的村子传来人声的嘈杂,偶尔会有鸡鸣犬吠或者孩童挨打的哭声,显得忙忙碌碌,但很有生气,想到了当初白狼原时,如果鲜卑人不来,大概也是这番模样了。
往日迁途中她都未想过一些事,到了这里后见到繁忙又真实的村落、粗野淳朴的乡民,原来自己已被那男人带走中原已有一年多了,也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想起家中的父亲和妹妹,心里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一年多以来发生了许多的事,但对于那个男人的感情,回想当初扭捏的心态,蔡琰现下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身边的这个人离的自己太近,已经习惯了存在,而且对方那种不屈、甚至有些野蛮、霸道的做事方式,更让她感到心里安稳。
吱嘎一声,门打开。
身后吹来一阵微风,蔡琰收回思绪,捋了捋青丝偏头看去,“今日这般早就过来,外面忙完了吗?”
公孙止大步走到几案后坐下,沉默的点头,片刻后方才开口:“准备出去打猎了。”
与曾经的狼穴石洞相比,这间房还算宽敞,家具一应俱全,蔡琰缓步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倒了一碗温水,细眉微皱:“累了一月,才休息几天……”
“原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公孙止将那碗水拿起,顿了顿,又放下:“……冀州易主,袁本初坐了州牧,以他的名望,要不了一年就会站稳脚跟,到时终究免不了一战,不如趁眼下他根基未稳,袭扰一番。”
“袁绍……”
少女微微张了张嘴,眼睛瞪大,她在洛阳时自然清楚四世三公家的一些事情,对方也是很有能力的人,公孙止之前的敌人根本无法与他相比,“公孙……你怎么要和他打……袁绍麾下猛将、谋士很多的啊。”
公孙止看她一阵,露出微笑来,伸手握住对方的小手,“关心我了?怕我一个不小心死了,成寡妇?”
“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这样的话。”蔡琰挣扎抽了抽手,拿不出来,只得仍由这个男人握着,只是脸上泛起红晕。
随后那边用力,将她整个人拉到了怀中,就听公孙止说道:“……这次出去不会有危险,城池不去,就猎一些世家大户,夺一些粮草以备将来北上,顺道将山寨中的八千人拧成一股绳,不然不堪大用的。至于袁绍,自然有张燕去对付,他算是被拉下水了。”
脸颊贴在温热的胸膛上,蔡琰闭上眼睛,“你这样做,将来那些世家不会放过你的,他们很记仇……表面上他们没有实力,可一旦想要害人,手段比谁都肮脏。”
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变得有些坏了,那位张将军事后反应过来还不恨死你。”
“恨不恨的不重要了,我只是把可能出现的局面,提前摆在了他面前,至少现在的袁绍要比往后的要弱上许多。”
“那他们往后呢?得罪了袁绍,往后怕是不好过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在男人怀里舒服的拱了一下,双手交叠搂住膝盖,猫儿似得,将自己缩在公孙止的怀里,“其实……他们过的好不好,无所谓,那是张燕该想的,琰现在只想的是你,你把我掳来,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啊。”说出这样的话,少女身子都在颤抖,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好!”
公孙止低头看着像块红布的俏脸,伸手在她下巴捏了捏,“……要是那天真要打不动了,要死了,我也一样会把你带在身边……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霸道……”蔡琰抖抖睫毛,小声的在怀里嘀咕,然而双手搂过了男人,搂的很紧。
听到少女小声的嘀咕,公孙止大笑了一声,这是几日来最真实的开心,自从管理起山寨后,并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很大程度上,他越来越理解张燕的顾虑,队伍一旦大了,方方面面的事情,不是靠指派几个人就能做的,还要监督、观望执行的麾下人的能力,如果说一个家需要顾问柴盐米醋,那么他现在就管的是无数个家组成的集体,触碰到的事更加庞大,若是换成一座城池、一个国家那又是怎样的画面,想来当皇帝比现象中的累。
粗糙的手拂过青丝,公孙止带着笑意:“此次出去,你有什么想要的,冀州多世家大户,我给你找来。”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张琴,如果可能再要一些书籍”少女说出口,又笑了笑:“我想弹给你听,等你空闲的时候,讲一些书里的道理与你。”
公孙止点点头,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然后放开少女,站起身来,那边温柔的看过来时,他已转身离开,门阖上,蔡琰快步走到另一扇窗棂前,推开,风呜咽的拂过青丝在额前摇曳,视野下方,密密麻麻的身影在集结,千余轻骑已在这座木楼下方等待。
身旁大氅的身影走下木楼翻身上了马背,没有命令,他身后的骑士便是默契的整齐上马,山寨间回荡出轰的齐响。
黑色战马背上,公孙止看了一眼上方窗棂后的少女,温柔的神情已经恢复到面无表情,勒马甩鞭:“白狼原——”
“狼!”千人齐喝。
呜……嗷……
狼喉在小马贼口中吹响。战马缓缓移动调转方向,犹如一股黑色的洪流穿梭过村落的街道,冲向寨门,周围密密麻麻的步卒也俱都从四面街巷汇集跟在后方,踩着轰轰轰的脚步蔓延出去。
将近一万人的队伍分成三股出山,周围乡镇、城池根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轰然扑了过来,在中山某个驻地暂时安扎的张燕收到消息时,整个人脸都白了,他的预感成真,那头狼终于呲出了獠牙,一口咬住的不仅仅是他一个,还有远在邺城正志得意满的另一个人。
袁绍。
不久之后,第一把火在上曲阳燃烧起来,以迅猛的速度朝东面烧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