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羽承站起身往结界外跑去。踏过玉石阶,跨过结界仙障,穿过那片竹林,奔走在青石板砌就的连廊,打开道观院落厚重的木门,走出大殿,便见脑中那抹挥不去的悠蓝。
羽承站立在高台之上,透过道观大殿门前飘散着重重烟雾的焚香祈愿鼎,看向台阶下的凡笙。此时的她正在理着青丝裙衫,两颊像是被夕阳染尽余晖的羞涩,眼神中透露着不安与期待,抬眉引首,更显顾盼生辉。
就在烟雾缭绕间彼此的视线相交,便是再也移不开。羽承是如何走到凡笙面前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要快些将这些日子令他魂牵梦萦之人揽入怀中。羽承就这么抱着凡笙,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必说,二人自心神交汇。蒹葭之思甚是磨人,相思已化作那十岚瀑的泉水,一路倾泻而下,奔流而出。
“羽承,这里是道观,我们去外面好不好。”凡笙被他这么抱着,声音怯怯,忸怩的说道。
羽承听了慢慢的松开手臂,扶着凡笙的肩膀,低着头,眉目欣然流转,轻声道:“呵,是了,看我,真是该死。走,我们去观外的溪边。”
说罢便拉起凡笙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掌中。凡笙微微错后于羽承,就这么被他牵着走,她烟视媚行的看着羽承,觉得就这么一直被他握在掌心便好了。把自己交给他,把命运交给他,自己就这么跟着他,她什么都不必想,羽承自会替她周全一切,她信他。
二人来到溪边,此时的易水河正值丰盈之时,潺潺的水声犹如琵琶的清音盈盈入耳,婉转流畅。
“还走吗?”凡笙抬头问,此刻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帘纱的距离,竹的清幽与丁香花的馨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回转于彼此的气息之间。
羽承看着凡笙的双眸,摇摇头,温柔的说:“不走了,我在人间奉理仙职,只需每年回天宫呈报功绩即可。只是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可能每年还要你等上些功夫,不过我保证会长话短说,尽快回来,不让你等太久。见你着急,我也会心疼的。”
凡笙柳眉微蹙,低头偏向旁侧,樱唇轻努,素手推开羽承,转过身不去看他,嗔怪道:“谁急了,竟瞎说。”
羽承展眉一笑,说:“哈,是我急了。”说着向前跨了一步,从身后环住凡笙,低头在其耳畔轻声道:“是我相思成疾,是我辗转难昧,是我情难自禁。”
羽承就这么环着凡笙,轻轻闭上眼眸,嗅着她发间的馨香,面颊贴着她的颈项,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即便如此也无法解他这些年来蚀骨的灼伤,唯有将她食髓入腹方可了却相思。
凡笙站在原地没有像刚才那样推开羽承,双手缓缓抬起附上羽承环着她的臂弯,轻轻摩挲。羽承得到了她的回应,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凉的唇瓣贴上凡笙的耳垂,擦过她细致的颈项,最终停留在她细腻的香脊弱肩,辗转流连。凡笙喜欢他的触碰,喜欢他的怀抱,更贪恋他此刻的轻吻,腹中似有无数蝴蝶拍打着翅膀撩动她的心神,如幻似真。
“怎么,这次不推开我啦?原来你喜欢这个。”羽承轻笑的说,薄唇不经意的扫过凡笙的耳侧,话语间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玉颈,惹得凡笙一阵颤栗。
“你这人,真是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凡笙挣脱开他双臂的桎梏,转身瞪着他说,说完还不忘抓起一旁的芦苇草,朝他丢去。
羽承忙避开那投过来的草叶,畅笑着说:“唉,别闹。我不说就是了。”随即又抓住凡笙的双手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谁闹你了,不要脸。”凡笙别过头嘟囔着。
“是,我是不要脸,对着你我便顾不得旁的了。”羽承低头对着她说。
“你,你还说!”凡笙嗔怪道。
“呵,好,不说了。”说着收了玩闹的心,牵着凡笙的手走到溪边的一块平整的岩石旁,拉着她坐下,说:“此番若无意外我便可一直留在人间,看见那个道观了吗?”
凡笙听后朝道观的方向看去,复又点了点头。羽承继续道:“那里是我通晓人间梦愿的地方,我会选梦境蹊跷,或是难解的来处理,为他们解梦、织梦、圆梦、拆梦、破梦。现在听着有些冗繁,这个我回头真的遇到了再同你讲。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什么事?”凡笙问。
“我们要怎样才可相守,并不被天宫知晓。”羽承答道。
“这,我不知道,就算今日天宫不晓得,明日不晓得,但总有一日会暴露,届时,不但我凤凰一族会受罚,连你也会被牵连。”凡笙低头无奈道。
羽承承认凡笙说的是对的,总会被知晓的,他们要怎么办?羽承抬眼望向远处的山峰,是了,仙宇。那里是九天玄女设下的结界,只有他能开启,人间、天宫皆不可见其内,那土地公也是如此。
羽承一下豁然,拉起凡笙的手说:“你我虽为异族,但是同类,在这人间与天宫能看到我们的地方,你我便是挚友,是知己。我断理梦愿之时亦会有因我仙人身份所不能触及的地方,届时我便请你帮忙,也是顺理成章。你本也是仙家,只是如今受制于人间而已,对这点天庭应是不会计较的。”羽承顿了顿又道:“若是你我有什么悄悄话要讲,就去我那仙宇,那里除了我,其余三界之人都看不到的。”
“什么悄悄话,我哪有悄悄话要同你讲。”凡笙低头,半羞半喜的说。
“是,到了结界,你我便无需再讲什么悄悄话了,多说无益,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你说是吧?”羽承一脸讪笑的说着。
凡笙似乎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眉看向他:“啊?”
羽承摇摇头,又抬眼看向一脸不解的凡笙,凑近她,抬手扶着她的脸颊,说:“还说什么话?”顿了顿,复又靠近一些,指尖抚过她的唇瓣,缓缓向下,微热的手掌滑向她柔细的颈,眼波旖旎的上下打量着凡笙。“我想那会儿我可能没什么心思同你讲话了。嗯!”
凡笙看着羽承近在眼前的薄唇,居然是如此诱人,感觉自己的喉咙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完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已经能震穿胸口了,这会儿全身的血也已经直冲到脑门,马上就要像十岚瀑的泉水一样奔流而出了!凡笙想,不行,得离他远点。要是让羽承知道自己竟会如此孟浪,肯定会被他笑死的。
凡笙赶紧推开羽承的手,站起身来,走向河岸边,边走边想着得赶紧找个话题将刚才的窘迫差过去,她拔起岸边的一根芦苇,转移话题问道:“嗯,这是什么?”
羽承坐在石台上,单手扶膝看着低眉赧颜的凡笙,觉得还是不要再逗闹她了,随即笑笑,便也起身走至她的身边。
“这是芦苇,河堤或湖泊旁一般都会有,也叫蒹葭。”羽承说。
“蒹葭?”凡笙不明的问。
“蒹是没有长穗的芦苇,葭是初生的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希望天宫不会成为‘道阻’,你我也无需‘溯洄’,不必隔岸皆障两不见。这蒹葭便是你我的情思之鉴。相思益甚,揽手触之。”羽承双目幽幽的看着凡笙说道。
“虽然中间叽里咕噜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最后的我懂了,我也是‘相思益甚,揽手触之。’”凡笙粉面带笑的同羽承说,又伸手揽住了羽承的手。
“怎么,我离开这么久,你的学问一点儿也没进步。害的我白同你抒了半天的情愫。”羽承挑眉讪笑道。
“凡临是说要教我来着,可是我没答应。”凡笙说着看向羽承,眨了眨眼,继续道:“我想,你肯定是会回来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一直都不变,等你回来看到的还是那个最初的凡笙,免得你认不出我了。呵,然后,等着你来教我。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是,你一直是我的凡笙。你想学我便教你,你若不想学,有我也是一样的。”羽承答。
听了凡笙刚刚的话,羽承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眼睛也有些模糊了,他在人间作为庇护仙者的那几十年,在天宫的那几天,对于凡笙来说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说人间的几十年他们是‘道阻跻右’,但仍可相望于空谷云海间。但羽承在天宫的那几日,便又是人间的几十年。
羽承心中暗痛:“凡笙,我在天宫那几日的不曾见,便已令我相思如狂。可人间这再度的几十年,望极天涯亦是不见,你又当如何倾愁诉?了却那入骨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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