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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入公公的口就好, 我这就让人包两包,给您带回去。”常伯樊道。
“公子客气了。”
吴英不缺这口茶, 宫里的圣上更是不缺,但人家有这个心意, 他先暂且领着带回去, 看陛下那边怎么说。
天快黑了,眼看宫里即将落锁, 吴英坐不久, 一喝过茶就与那静静悄悄站在常家年轻当年身边不发一语的常家妇说了几句,见他问的都答得上,此子娴静不必说, 亭亭站在其夫君身边一袭的清贵气, 开口说话也是清清雅雅吐属大方,举措有适,属乃与呆笨两字无缘,哪是其兄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呆笨女儿家。
吴公公还多看了一眼那坐在他下方的苏状元长子,这厢苏公子正往嘴里连连送吃的, 看吴公公看过来, 忙把嘴里的点心咽下, 还因此咳住了,连咳了数声还不忘急急问吴公公:“公公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这“吩咐”两字吴英可不敢当,朝他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吩咐不敢当,苏大人客气了,今儿洒家有这福气见着了常公子夫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令妹这番仙姿玉貌,就是洒家这个见过不少闭月羞花之容的,也觉得令妹常公子夫人这副模样实属难得啊。”
这厢苏苑娘听那面容甚是慈和的宫中太监夸她模样难得,便朝常伯樊看去,常伯樊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先说话,嘴里则替她谢了吴英的夸赞:“吴公公盛赞了,拙荆只是一般,哪比得上您见过的贵人。”
吴英摇摇头,只见那美貌安静的小妇人收回了放在丈夫身上的眼,这厢朝他看了过来,她神色本甚是恬静,这厢见到他在看她,她先是有所一愣,随即朝他展开了一个浅笑。
她笑容微浅,但透着些许甜意和几许唯有大家之气方才养得出的温柔敦厚来,这般风度风骨,也唯有苏谶那等倜傥不羁的书生方才养得出来罢?
说她是苏大状元亲自带大的,这一见吴英已是信了。
他未在常宅呆多久,又与常当家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吴公公这一告辞也是颇花了一时时间,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方被常当家的送到门口,这厢跟他来的几个小的手里每人皆被人塞了在大包小包的东西,吴英看见颇有些哭笑不得,与常当家道:“这又何必?礼太重了,我只是奉旨来给你宣个旨罢了。”
“都是些家里的小东西,吃的居多,说来也不应该给您这些小东小西的,但家里现在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了,铺子那边把老家带来的都卖完了,没留下几样好的,就留了一些吃的,拙荆有孕,这也是我叫家里人留着给她补身子的,您来我家一趟真是没什么好招待您的,我与拙荆就找了些这个出来,还望您切莫嫌弃的好。”
人家把孕妇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礼不重但心意可是到了,吴英朝他拱了下手忙道:“公子客气,那洒家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回了宫中,吴英一翻收捡休息,等晚上去始央宫侍候顺安帝夜寝时就顺嘴说起了苏谶之妇的事来,“奴婢今儿出去见到苏郎之女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呆。”
“哦?”在他侍候之下泡着脚的顺安帝扬了扬眉,顺着身边人的话接了一句与其闲聊了来。
“小娘子长得秀好看,让人赏心悦目得很。”吴英搓着脚道。
“苏郎当年也是一表人材,朕听说他还娶了佩家最美貌的那个。”
“是了,奴婢看那个小娘子把父母两人的好处都占了,长得比她兄长要好瞧多了,两个人压根儿没法比。”
“是吗?”顺安帝纳闷了,回忆了下白日见的那小官,“苏郎儿子长得也不差啊,我看他长得还是像他父亲的。”
“您那是没见到那小娘子,超凡脱俗的,一看就是个安静不生事的人儿。”吴英道。
吴公公最喜欢的就是安静不生事的人儿,顺安帝一听就听明白了苏谶之女是入了吴公公的法眼,他嘴角往上略一翘,道:“看来盐伯之后家的内眷入了我们吴公公的眼了。”
“您可别这么说,常公子听到了,还当奴婢有什么歹心呢,我就是觉着这小娘子挺得我的眼缘的,这小娘子也怪有意思的,”吴英借着话把此行得的东西与顺安帝说了,“叫下人给我们塞了一堆腊肉不说,还给了奴婢一床说是蚕丝做的小被子,还有两个铜做的汤婆子,跟走亲戚似地送那些东西。”
“送到你心坎上了?”
“那倒是没,”吴公公捏着手上的脚,嘴上笑道:“倒是奴婢底下那边个小的每个人得了十两的银子,还有一大包只给他们的点心,乐得回来跟我叽叽喳喳了一路,眼皮子浅得奴婢都不想说他们。”
“哈哈,”顺安帝笑了两声,“这小恩小惠的,还把你们打动了?”
“欸,也说不上来,今儿真是好生热闹了一回,奴婢看那内妇是个安静的,但家里热热闹闹,下人说话也大声,公公长公公短的,讨好归讨好,但也不见得多谄媚,心里看起来也没什么看不起奴婢等的想法。”
闻言,顺安帝沉默了片刻后方道:“莫说外面,这宫里也没有几个敢看不起你。”
“说是这样说。”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吴英见多了,看得比谁都明白。
“你啊别想这些个事了,就是朕这个当皇帝的,一国之主,天下至尊,也不能叫底下人个个皆真心敬朕忠朕,”见老奴婢想起了心底的伤心事,顺安帝顺嘴宽慰了他两句:“哪有事事都如意的,总归你我主仆俩在一起,只要朕活着,朕这辈子就不会许任何人敢看不起你。”
这一听,吴英先是一怔,随即他不禁笑了起来,眼中亦含着笑意和泪花,他低头加了点热水,给顺安帝接着搓脚,垂头笑言道:“奴婢知道,奴婢想跟您说的是,这家人还是正的,苏郎的女儿怕是得了家里和外祖的好骨血,奴婢一看她就知道她是个良善之辈,以后就是家里坐大了,我看她就是恶也恶不到哪去。”
“朕晓得了。”能过吴英的眼睛就好,常家内宅这一块看来是不用太担心了,顺安帝颇为信赖他身边这个老人的眼神,闻言便颔首道:“如你所言,她一来是苏谶的女儿,又是佩家的外孙女,有这两股家风压着,想来往后就是有所变化也不会太出格。”
顺安帝尝过内宅妇人长袖善舞之苦,他年轻的时候多次险些丧命,有一次性命最为危重的起因就是因他外祖母非逼着他母后去干涉内宫妃子们肚子里的那些事,弄死了好几个龙子龙女,方陷他入了性命不保之地。
他父皇当年对他母后怀有少年夫妻之情,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站在了他母后那边,可失去孩子的宫妃一多,就对他下了毒手,得亏顺安帝福泽深厚,靠了多方的营救方死里逃生了过来,可也因着此他欠下了不少人情,这些人也成了他上位后最大的掣制。
这几年但凡得顺安帝重用的臣子,顺安帝也不指着他们家里内宅多安宁,内眷有多聪明,但一旦让他知道家中妇人不仁,顺安帝就会打失掉起用他们的心思。
“往后怎生个变化奴婢也不敢说,”陛下想借这盐伯之后的手撤掉南北大道上的一些阻碍,缩短两地流通走动的时间,让卫国南北在最短的时日内达到互通有无,也能给沿路百姓带去一些新的生计,吴英亲自去常家宣旨,不是看在章大都尉的面子上单去给盐伯后人涨脸那般简单,最为主要的还是去给陛下亲眼过目常家的家况的,“目前看来还是行的,不过还是要多看看,奴婢也多的是有看走眼的时候,章大人那边可给您说好了要派谁护送他们回汾州?”
“还没呢,朕让他明天把人定下来给朕送过来让朕过目。”
“那您就等着章大人那边的信,章大人比奴婢眼光毒辣多了。”
“再看看,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年顺安帝做下来的事每一桩皆是他徐徐图之得来的,天下这盘棋急是下不来的,他不急。
“欸,那从常家得来的茶奴婢先喝两天,要是好喝,奴婢也泡来给您尝尝。”
“你也拿银子了罢?”顺安帝笑道。
“拿了,五十两,”吴英也是笑了,道:“装在一个忒精致的小荷包里,奴婢还以为至少有一百两呢。”
结果是五十两,吴公公当下拿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当真是啼笑皆非。
“居然只给了五十两?”顺安也有一些惊讶,“他们家不是刚搬回去一座金山吗?”
“章大人不是说那家小娘子还拿自己的私房首饰去卖,常公子得了钱还得马上回家给到她手上吗?”吴英说着两个嘴角往上扬,笑出了两排牙来,“才将将阔气起来,许是还没缓过神来。”
顺安帝闻言失笑,“朕听着也糊涂了。”
宫中皇帝不知常家究竟是个什么景况,这厢苏苑娘和丈夫兄长回了后院,她看着被丫鬟们小心翼翼捧回来的那袭大内公公给她送回来的华丽宫裳,仔细打量了两眼后,她抬起小脸,摇了摇常当家那只牵着她手的手臂,朝他道:“大当家,这衣裳看起来好生华贵。”
不能卖,常当家赶紧拉着她的手把人往身边拉,道:“这是给你穿的,你以后见客啊,还有一回临苏,到了家里你只要穿起这身衣裳,就是县令夫人见到你也得客客气气。”
可不能卖银子,这是让她披起来震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