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盛夏,早就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但是圣上还想吃,就得天南海北搜罗藏在冰窖中的樱桃将之弄来,还不能不好吃,当初为了给圣上寻找鲜存的樱桃,不知是跑残了多少匹马,差点还为此掉了人头。
“陛下……”一声颤悠悠地呼声从殿外传来,随即响起了脚步簌簌声。
大楚帝懒洋洋地抬头望了来人一眼,嗯了一声。
能随意进入大楚王内殿的只有两人——大楚左相,及右相。
来人乃当朝左相文泊叔,是位苍颜白发的老人,乃先帝在世时御点辅佐下届皇帝的老臣。
“老臣文泊叔参见陛下,陛下万……”
“爱卿无需多礼,有何事快说。”大楚帝懒洋洋地打断之。
文泊叔拱手道:“陛下已经多日不朝,雨季将至却尚还未做出多少措施,恐会有洪涝来袭,百姓遭殃,众官不满啊……”
“恩?”大楚帝撑着脑袋吃樱桃。“他们不知朕身体欠安么?”
欠、欠安?文泊叔讶异地抬首望了望当今圣上,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哪里像是欠安的模样?最多不过是雨露分多,没休息好罢了。
文泊叔顿了顿,又道:“陛下,太子刚被废黜,朝纲混乱,各位王爷、皇子皆有异动,这样下去恐会伤我大楚国基,还望殿下为大楚天下早立新的太子啊。”
大楚帝眯着眼睛,望了望他,突然一声轻笑:“太子大不道,朕已为此受惊一次了……”
“陛下,此事有疑,还望明察。”
太子判刑那日,文泊叔输给右相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文案,明明漏洞百出,但陛下却毫不在意,直指太子罪证,此番他定要在此事上讨一个说法。
“明——察?”故意拖长的音调,大楚帝抬眸,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竟让文泊叔颤了颤,他一声轻笑:“不过又是一条与武林私通的罪名罢了,你知道,各大宗派对各国的皇室都有插足,凭借他们其中一些叱咤风云野心十足的人物的心性,你敢说他们对皇位不是有所绮思?这种事情朕还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文泊叔顿了顿,随即恭声道“是,老臣知罪。”
大楚帝儒懒地伸手掐一旁服侍妃子的腰,惹得柳妃一声声娇笑,他撑着脑袋玩弄柳妃的发:“爱卿……你老了。”
文泊叔闻之心头一震,长长的白胡子颤了颤:吾皇说……我老了。
奢华的宫殿中分外寂静,柳妃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几分,随即也不敢大声喘气,只是麻木地递着樱桃,嘴角的媚笑竭力保持着镇定。
文泊叔垂首眼中一阵闪动,心底长长叹了一声,恭声道:“请恕老臣多言。老臣受先帝之托匡扶朝纲,委任左相,数十年为一日,为大楚殚精竭虑。本早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惜……可惜臣有负先帝所托啊!”
“臣听闻,现如今边塞异动连连,隔海千秋国掌实权的,是三皇子千慕勋,此人手段极为狠辣高明,千秋圣上对他极为赏识,除了自己手上握有的御林军和驻守皇室的铁甲军外,其余军权全在三皇子千慕勋手上。依老臣见,千慕勋少年英豪千秋也可谓后继有人,只可惜此子野心太盛,恐危及我大楚。”
“乾陵虽近年来安分闭国,但暗地里在研发威慑四国的东西,一旦事成,天下必将掀起新的战火。”
“大蛮与我国北部相连,虽近年来有我大楚北漠牵制,却依旧野心勃勃,奔波草原的马匹健硕,人儿刚勇,大蛮王九子据说刚烈无比,阴狠笃智,九岁征战杀得大楚军片甲不留,曾一手令豪迈不羁的草原儿郎臣服。唉,再看大楚,不说四面楚歌,就照着国内局势的暗潮涌动下去,恐怕先皇打下的大楚江山,岌岌可危!”
大楚帝幽黑的眸子中暗芒微闪:“爱卿,你老了。”
这一声添了不少阴狠。柳妃的玉手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是,老臣老了,还请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良久,文泊叔抬首收起自己翻滚的心绪,面色平静。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如何做,希望陛下知道。
“朕的大楚,养不起告老还乡的老人。”
大楚帝懒洋洋地玩弄一旁妃子头上的发簪,一转手轻轻扯下,便见发倾泻而下,惹得妃子脸一红,心中砰砰直跳。
文泊叔听罢面不改色,只是缓缓地跪下,跪下,头与身贴地许久,行完了一个大礼,随即便听他厉声冷笑道:“陛下,还望不要负了大楚河山。”
大楚帝神情幽幽,眼神阴翳。
文泊叔朝殿外行一个大礼:“先皇,老臣无能,您的皇子,老臣扶不起!”
言罢,他也不再多说,一头撞向雕刻着飞龙舞凤的大柱,他本是年老之体,哪里经得起这一撞!只见暗红的血从柱上蜿蜒流下,染得纯金的飞龙舞凤住添了一份鬼魅,左相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去,最后坐在积着的一滩红血中,头一偏,魂魄离体。
“啧啧啧,爱卿何必如此壮烈?”大楚帝吃完最后一颗樱桃,勾唇喃喃道。
“爱妃,你说呢?左相死得壮烈吗?”大楚帝偏头看坐在膝上的柳妃,修剪得细细的眉如春日柳丝,轻轻一弯,温柔如春水:“陛下,左相该厚葬。”
“唔……”大楚帝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抚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是爱妃家的人,朕当然得厚葬了。”
“今晚朕去你的柳春殿?”大楚帝抚摸的手在她纤长的脖颈处停下,轻轻抚摸。
柳妃一阵吃吃地笑,喜色还未上眉梢便听戈登一声。
佳人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她惊恐地望着昨夜与自己同盖鸳鸯被的枕边人,今日的手再一次拂过脖颈就是索取自己的性命,她的身子软下去,就像刚才的左相一样,最后一刻,眼中除了不可思议,便是一份了然。
“如若朕有空,定去柳春殿为你送葬。”待得柳妃断气,大楚帝才悠悠道,随即拍拍手:“来人,厚葬左相与柳妃,昭告天下,左相文泊叔病亡。宣右相!”
沙沙沙,这次从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同先前不大一样,是健壮而有力的,只见殿外有一个壮年男子行来,对大楚帝躬身道:“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大楚帝悠闲喝茶,咂咂嘴,“爱卿,这茶不错。”
“是。”右相名裴乾,急忙挥手示意身旁的人记下殿下的喜好。
对于大楚帝而言,左相与右相,他是更偏向于右相的,因为左相是先帝的人,始终是自己处事的一个约束,何况方才那一番话委实触他逆鳞。故而,倘若左相方才不选择自杀留个清名,他同样会择日杀光他的府邸,再为他安个弑君的罪名。真不愧是先帝的人,这般便想清楚了。
“朕让你去做的事,你可办清楚了?”大楚帝悠悠道。
“恕臣无能,臣派去的人,没能进得了漠王府。”
大楚帝的眉头跳了跳道:“朕劝你最好带点好消息回来。”
“微臣听闻……齐王殿下打算娶妾。”
“哦?娶的是谁?”
“醉辰阁的老鸨,名唤茯苓。”
“嗯……”大楚帝摩挲着胡子思索了片刻,问道:“她是谁的人?”
“据线报,可能是漠王的人。”
大楚帝啜了一口茶,道:“好,让他们斗!”
“裴相,你知道吗?其实朕有时候挺怀念儿时的。可惜啊……”大楚帝靠在椅背上喝茶,看着还跪在原地不动的裴相,突然笑了一声道:“爱卿还有何事要报?”
“陛下,”裴乾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北疆大乱,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