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朱砂和袁厌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吵了起来,阿兰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她看着眼前的师傅,想着朱砂曾经答应过她的承诺,不禁问了一句:“师傅许我之诺,何时应践?”
朱砂和袁厌崖正在谈话,离得不远,可是谁也没听讲阿兰说的话,更无人答对她。阿兰觉得有些失望,心里想起了今日看到伯桑和织娘相拥而死的情景,想起了自己的夫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眼前一黑,倒地不醒。
回忆就这样中止了,阿兰坐在镜子前想起了昨夜的一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自己以前的丑模样,现在的自己的确很美,可是,她的夫君再也看不到了。阿兰又哭了起来。
阿兰穿好衣服,走到朱砂宫里,见朱砂房里的灯心短了,用剪子扯长了些,朱砂看到了阿兰,放下手中的卷轴,笑道:“你醒了?”
阿兰恭恭敬敬的走到朱砂身边,道:“弟子此次奉师命,可弟子却没能……”
朱砂摆了摆手,道:“我都知道了,你务虚自责,不怪你。你三叔不也栽了个跟头。”
“师傅,昨天夜里,你和师叔到底在说什么?见你们很激动的样子?”阿兰道。
朱砂冷笑一声,道:“没什么,倒是你,怎么忽然就晕倒了过去,着实吓了我一跳。”
“让师傅担心了,弟子罪该万死。”阿兰小心翼翼道。朱砂觉察出了什么端倪,蹙眉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如此谨慎?”
“弟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阿兰抬眼看了眼朱砂,朱砂道:“你但说无妨。”
“师傅说去清理门户,不知……不知清月二位师姐现在……”阿兰试探问,朱砂一气闷哼了声道:“这两个逆徒,背叛师门还能如何?你知道么,原来他们早就打算用你菁姨的心来换她们一条生路,殊不知,授我朱砂不死命者,永生永世都要于我为奴,岂是凡间利刃就能分割?”朱砂气道,阿兰听不太明白朱砂的意思,可是阿兰却不敢多问,朱砂看了一眼阿兰,道:“她们现在关在我后院,我亲自缚咒锁着,怎么了?你想救她们?”
“阿兰不敢。”
“那你今天是怎么了?”朱砂不解道。
阿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给朱砂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再造之恩,阿兰铭刻于心,阿兰致死也不会忘记当初投在师傅门下誓言,师傅,若是有一日,阿兰不听师傅教诲,做出伤害师傅的事,那是阿兰万万不愿的,阿兰不求其他,只求速死!”阿兰哭了,朱砂更加不解了,连忙扶起阿兰,拉在自己身边坐着,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昨日,我亲眼目睹,伯婴的爹娘相拥而死,直到最后一刻,伯婴的爹都在保护她娘,师傅你是见过我以前的样子的,我夫君一家不但没有嫌弃我,对我更是百般照顾,‘君不嫌妻丑,兰生何求之?’我……”阿兰哽咽了,她说不出要朱砂杀害赵政的事,可是阿兰那颗仇恨的心似乎一下子膨胀欲裂,朱砂点点头,道:“是啊,女子貌丑之时方知何人交心情爱,男子弱势之时才懂何人真情真心,可是,男子一旦强势了起来,我恐怕再也管不住他的心了。”
“陛下的心从未真正停留在师傅身上!”阿兰直言不讳,朱砂似乎被戳穿了痛处,狠狠瞪了一眼阿兰,阿兰跪倒在地道:“阿兰妄言,师傅恕罪。”
朱砂自嘲:“是啊,我与他共处三十多年,我又怎么会不知……”
朱砂正欲再说什么,此时赵政风风火火的从门外闯了进来,把守门的宫人丫鬟吓了一跳,来不及通报,朱砂就看到赵政从门外三步并两步走了进来,赵政见朱砂卧在榻上,慵懒的样子气性更大了,朱砂阿兰二人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阿兰道:“陛下金安,娘娘正在休息……”
阿兰想阻止赵政,却被赵政一脚踢到了一边,朱砂眼睛瞪得溜圆着实吃惊不小,她还来不及惊讶,赵政一把将朱砂从榻上抓了起来,赵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的抓住朱砂的双臂,硬是将她从塌上扯了起来,朱砂怒道:“你这是疯了不成!”
赵政看着朱砂的脸,似乎要将眼睛看出鲜血,赵政冷笑道:“你在我身边三十多年,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朱砂道。
“你根本不是人!”赵政怒道。赵政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阿兰看着赵政,不知道赵政要做什么,阿兰将朱砂给她的月婆短银钩攥在手心,看着此时的疯狂的赵政,阿兰真恨不得立马就杀了他。
朱砂却道:“你听了谁的谗言?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赵政大叫一声,放开朱砂,却不小心扯下朱砂一只袖子,抽出短刀,一刀劈了下来,谁都没看清楚赵政手里还藏着一把短刀,阿兰惊叫一声,就看见朱砂一只白白的手臂,鲜血直流了下来,可是朱砂的血流到地上,竟然升起了白烟,瞬间就不见了,而朱砂手上那条被赵政短刀割出的口子,竟然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像没人看清赵政如何伤了朱砂一样,朱砂的伤口已经平复。
朱砂捂着手臂,阿兰顾不得报仇,连忙拿出一件衣衫给朱砂披上,赵政狂笑道:“你真的是人么?我看不是吧!”朱砂呆若木鸡,不知道赵政怎生发的癫狂,也不知道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赵政又道:“昆仑不死神山,不死神首天姥朱砂。孤这么叫你,没错吧,来人说,你掌管天地长生寿数之事,你明知孤一心求仙,想和你坐拥江山,万世基业,为何你陪孤一统天下之后,却不愿与孤永享天福,你心里可曾还有孤这个夫君?你瞒骗了孤那么久,到底是为什么?”
朱砂是怎么也没想到,赵政会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是朱砂已经来不及多做思虑,冷笑道:“你今日伤我,就是为了这件小事?”
“小事?你当是小事?孤不惜万金只求不老仙丹,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手里就有不老药,你还骗孤什么,日出之东蓬莱神山上有什么不死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是孤的枕边人一直在欺骗孤!还说什么携手此生,都是假的!孤以为就算是天下人都欺骗我,至少你会在我身边,此时看来,真是孤错看了你!你太让孤失望了!”
朱砂裹着斗篷阿兰抱着她,朱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她一手□□出来的男人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朱砂被赵政问得哑口无言,手中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星稀啊星稀,此刻你一定在笑我吧!”
阿兰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冲将上前与赵政理论,朱砂拦住了她,朱砂道:“陛下此刻知道了我的身份,意欲何为啊?”
“你,快些将仙丹交了出来还则罢了,不然……不然我……”赵政此时脑内一片疯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他双眼通红,手指朱砂,朱砂却不知说句软话,朱砂冷道:“不然你当如何?杀了我?”
赵政真是气炸了,见他举起短刀冲朱砂而来,在场宫人包括阿兰都吓了一跳,阿兰挡在朱砂面前,朱砂一把挡开了她,阿兰再次跌落在地,当她回头一望的时候,只看到那炳短刀直直刺入朱砂的胸膛,赵政自己也吓了一跳,问:“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辈子从未像孤低过一次头,真就这么难么!真就这么难么!”赵政大叫几声,发疯似的摔了朱砂殿里的物事。
奇怪的是,朱砂并未倒了下去,朱砂冷冷的望着赵政,朱砂道:“我不是没有向你低头过,只是你忘了,你心里不是没有我,只是我不再如此重要罢了。”
朱砂将插在她胸前的那柄短刀拔了出来,赵政看着朱砂将短刀丢在地,而朱砂丝毫未损的走到赵政身前,赵政和一众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朱砂道:“叫你刺伤我,也是那个线人说的吧,我不关心那个人是谁,只是你真的刺伤了我,我虽然皮肉无损,可是我的心依旧很疼。”
朱砂拉开衣领,方才赵政刺伤朱砂的位置连丁点疤痕也未剩下,赵政道:“你真是不死神?”
“不错,我的确是你线人所说,是执掌天下不死众神的不死神首,我的确有办法,让你和我一般,不老不死不毁不灭!”
“真的!”赵政双眼放出亮光。
“前提是,你就永生永世,做我的奴隶,不得超脱,不得悔改,你愿意么?”朱砂得意道,她十分了解赵政的性格,叫赵政臣服于她,赵政是万万不肯的,只见赵政指着朱砂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砂又道:“你以为你真可以永守大秦江山?若不是我,你早魂归天外了,我早就奉劝过你,可是你何曾听过我良言,有一有二,有二就有三,你当年诛杀逆党,而后统一天下,现在又想做千秋霸主?若是真如你所愿,下一步是什么?逆天而上做玉皇大帝么?赵政啊赵政,你可知当年商汤如何亡,殷纣如何死的么?”
朱砂几句话气得赵政捂着胸口手指发颤,朱砂此时接着灯光才看清,此时的赵政两鬓斑白,胡须稀疏,此时早已不复当年勇猛,呈现在朱砂眼前的,只是一个老人,朱砂有些诧异,为什么赵政忽然之间老了这么多。
赵政捂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缓过劲来,继续道:“孤是天子,授命于天一统天下,你竟敢讲孤比拟殷商,来人啊,来人啊!……”赵政高喊着,只见他还没喊出第三句“来人啊!”一口鲜血迸发而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群宫人尖叫着跑了过来,有的扶着赵政,有点战战兢兢的问朱砂:“娘娘,娘娘……陛下晕倒了!”
朱砂斜眼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赵政,几步归坐殿上,道:“我看到了,陛下今日误信谗言来和本宫做无谓之争,气急攻心才会口吐鲜血,你们先将陛下抬到我的偏殿,着人服侍着,若是其他人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说么?”
几个宫女吓得面色苍白,胆怯道:“还请娘娘赐教!”
阿兰一回头,道:“蠢货,就说陛下旧疾复发,在娘娘宫中静养,还有旁的事,叫人自己来问娘娘,回去之后都激灵着点儿,在娘娘眼皮下做事,自己知道后果!”
几个宫女抬着赵政不敢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阿兰看着朱砂,朱砂的表情从冷漠标称无奈,最后有些哀怨,阿兰知道,赵政今夜之举,着实伤了朱砂的心,只听朱砂道:“阿兰,我好羡慕你,有一个好相公,不奢望一手遮天的权利,不奢求富可敌国的财宝,不奢靡过眼不尽的美色,平平淡淡过一生,有什么不好?”
“师傅……”
“你若真想行事,便自去吧,我不阻拦你,也就是这几天了,若是你不出手,他也会油尽灯枯的,我已经为他续命三十多年,也够够了,他今夜这一刀,断送了我们最后的那丁点的夫妻情分。”朱砂失望道。
阿兰见朱砂首肯,心里大喜,热泪盈眶,跪倒在地,三谢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