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跑得非常快,可是也敌不过三途的脚程,才一会儿工夫,三途就追上了女又,女又一抬头,见三途在跟前,三途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一句话没说完,女又转身又想跑,三途见女又如此,实在费解,恫吓几句,女又不停,二人扭打开来,女又不敌,三途一挥手,女又裹住头发和面容的长巾被揭下,花白的头发披肩垂下,女又用手臂捂住半张脸,那夜是满月,亮堂堂的月光照亮着二人,三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如珠如宝的妹妹女又。
此时的女又,穿着是女又从八宝葫芦里出来去忠义堂的时候穿的那身紫色的短打,袖口紧束,一头白发齐腰垂下,目光闪躲,手臂挡着自己的半边脸,看得出来,此时的女又已经如同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子,双眼凹陷,目无灵光,就连一双玉手,也像缩水的肉皮,三途震惊的看着女又,他怎么会不知道是她,女又此时面目被戳穿,倒也不想着跑,只听三途怒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又不答,甚至,女又连不想看三途一眼,她有一肚子的冤屈,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一直视如兄长的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此时眼泪已经在女又眼里打转,女又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女又只小小声的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三途只听见女又像蚊子叫一样说了一句什么,道:“你说什么?大点声。”三途难以接受女又现在的样子,她摇着女又的肩膀,双眼通红问:“你说啊,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你走开!”女又大叫道,然后捂着自己的脸,挣脱开三途的手臂,向后退了几步,人站在屋顶,脚下一个不小心,眼看就要滑落,三途本想去扶,只是此时,三途感觉到身边一阵水汽,眼前一片白雾,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蓝白衣道袍,鹤发童颜的道士扶着女又,女又躲在他身后,此人正是袁厌崖,只见他手打拂尘,指作莲花,口诵万福。
袁厌崖一笑:“无量寿福,伯昔公子,好久不见。贫道这厢礼过去了!”
“你是!?”三途抬眼观瞧,心想这恐怕就是阎乐口中的那个道士,听他叫自己伯龙氏时候的名字,定然来头不小,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挺高,只是那一头白发白眉让人捉摸不透,想不通他的身份,更想不通他怎么会在女又身边?
“贫道姓袁,此番来,是带姑娘回宫的,姑娘此时法力渐消,身旁定有小鬼作祟,所以姑娘你以后不得造次,知道么?”袁厌崖一句话一语双关,警醒了女又和三途。袁厌崖也不管三途是何反应,点了点头,拂尘一甩,二人脚下生云,绝尘而去。
三途看着二人离开,不敢阻拦,他惧怕的,是眼前这个蓝衣道士,一时间悲愤交加,一拂袖,回到松月厅内,此时松月,阎乐,梧桐正在翘首企盼三途归来,见三途从屋檐上跳下,梧桐道:“爹,你可算回来了,哪个作死的来咱们家使坏,爹你可抓回来了么?”
三途此时已然不想女又的事,而是所有的焦点都放在了袁厌崖身上,他并不知道袁厌崖的身份,只觉得扶苏和女又身边有了这样一个靠山,让他不安。这样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身边,还知道他过往的人,究竟是谁。阎乐本想继续,松月摆了摆手,轻声道:“再有何事,明日再禀,你岳父此时心情不悦,不要打搅他。”梧桐也点了点头,扶着阎乐出去了。
袁厌崖带着女又回到房里,见扶苏在等着她,一头扎到扶苏怀里哭开了,扶苏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袁厌崖撅着嘴道:“她跑去了赵高府里去偷听,被人家发现了,揭了面纱,然后……”
“你这遭瘟的,你早看见我,为何不早将我救了,还等我面纱被那厮揭开!”女又哭闹道。
袁厌崖继续撅嘴道:“我当时是想先……先将你带回来着……”袁厌崖想说看女又自己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会对女又有如此大的打击。
扶苏道:“你为何不想见他?”
“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你不会嫌弃,有谁还会真心待我。他是我三哥尚可如此伤害我,我真不想再去见他,可是,可是我就想问问他为何如此对我……”女又低下了头,扶苏道:“若是没有袁先生,只有我在你身边,你的三哥想要伤害你,我却不能保护你,到那时,你一定要跑得比现在快,知道么?”女又没想到扶苏会说这样的话,泪眼婆娑的看着扶苏,一脸不解。扶苏帮女又逝去泪水,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骄傲的公主,我爱你,我会想尽了办法去保护你,可是我的公主,我希望你在面对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的时候,变得更坚强一些,因为我怕……”扶苏想说,‘我怕我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女又似乎理解了,抱着扶苏道:“我知道了,扶苏,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不过,我们要好好的。”女又没想到扶苏会这样包容自己的胡闹,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女又自己闹出来的闹剧终于收场,她自己的任性给她的骄傲重重一击,在自尊和现实面前,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三途打坐调息了一夜,终于平静了内心的怒气,她不明白女又为何生出了白发,不明白那蓝衣道士的身份,还有扶苏此次回来,会再生什么变化。
三途出得厅来,见松月和梧桐笑盈盈的迎了过来,松月道:“知道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早饭。”
梧桐也在一旁附和,三途本想一口回绝,看见梧桐,心软了下来,和松月梧桐一起去偏厅吃了早饭,用罢了早饭,三途一声不吭的御风而去,当然他十分小心,没让别人瞧见,阎乐只觉得奇怪,为何三途可以顷刻之间来去自由,几次想问,松月只道:“他是世外之人,本就高深莫测,你以后见此不要多怪,更不要多言。”松月说的时候有些凄凉,有些微怒,说罢甩甩手叹息着走了,梧桐道:“我自小就是跟着娘长大的,爹和娘一直不睦,好在,爹待我是极好,关于爹的事,我也插过嘴,爹只是闭口不言,我只知道,爹是不会暗害我们就是了。”
梧桐说着心情也不好。
三途会到朱砂宫里,见朱砂在塌旁建香,看三途来了,一抬眼,道:“你似乎有些不悦。”
三途大步流星走到朱砂一侧,坐在席上,道:“我见到又儿了。”
“我听着。”
“她不知怎的躲在我家窗外偷听,我追出去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和凡人相差无几,甚至不会驾云,揭开她的头巾才发现,她竟然老了几十岁。”三途咬着牙筋道。
“老了几十岁?”朱砂有些诧异。
“不但如此,法力也失去了大半,我本想问清楚,身边来了一个蓝衣道士,白发白眉,十七八岁的样子,护她护得紧,挡在我前面,口诵万福,那人双眼透着灵光,我不知那人是谁,但他似乎认识我,还叫我伯昔公子,说我们好久不见。我来是问问你,你可认识这个人?”三途皱眉道。
“蓝衣道士,白发白眉,十七八岁的样子?”朱砂也有些想不明白。
“不错,手持一柄玉拂尘,自报家门,说姓袁。”朱砂听了三途的话,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不明白,三途见朱砂想了如此久,更是担心。道:“那人来时,一阵的水汽,在我身边,浑然不觉,天地之间,难道连你也不知这号人物?”
朱砂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似乎看到一个坐在悬崖边的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叫自己师姐。
一个激灵,朱砂如梦初醒,道:“是他。”
“是谁?”三途急道。
“我很久没见他了,没想到,他竟然生出了白发。你一点印象没有么,当年你我在天庭相识的时候,他就跟在我身后的,你忘了?”朱砂道。
三途搜脑刮肠,似乎已经想不起来,朱砂又道:“他和我,还有星稀,师出同门,他是我最小的师弟,当年他还是一头黑发,跟在我身后,那时你已有十岁,应该有了记忆才对。”
“是你师弟?”三途的惊讶溢于言表。朱砂继续道:“上古时期没什么封号,不像现在一堆堆一串串,大家喜欢叫星稀为司星君,叫他司云君罢了,当年他也不姓袁,姓氏都只一个字——‘云’上雨下云。他无官无职,不为任何人效命,只忠于自己,当年只记得他的话很少,是个很孤僻的孩子。我也有许久没见他了,久到都快想不起来我原来还有师弟,还有师傅。”朱砂看着远处的白云,若有所思。
“你有师傅?是谁?”三途问。朱砂眼神冷下来,道:“我答应过他,不像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所以很抱歉。”
“他现在出现在他们身边,意欲何为?”三途担心道。
“我倒是很关心你的又儿妹妹为何会变老,没想到,你却只关心我云师弟,这是为何?你不是一心,最爱女又的么?”朱砂一句话,让三途有些羞愧,三途只感觉,此时此刻,袁厌崖的出现,似乎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似乎比女又的安危,更为重要,朱砂的话,像一巴掌打在了三途脸上,是啊,他不是自诩,心里最重就是女又么?
这个发现,让三途那颗心有些空,尽管一面有些愧意,但还是忍不住的想朱砂口中的司云君,此时的他,似乎很怕女又和司云君有什么牵扯,不知怎的,他不怕扶苏,倒是很怕司云君。此时朱砂对镜梳妆,看着自己的鬓角,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无论是谁,都会老去,会死去,只是早晚罢了。凤凰老矣,再难飞天。”
朱砂的话,三途似乎没有听进去,此时他的心里,脑里,全都是袁厌崖,只感觉自己无端端多了一个敌人一般。双手攥紧,青筋暴突。
朱砂斜眼望他,不做声。
又到夜里,朱砂御风而来,回到咸阳王宫,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袁厌崖住的地方,此时的袁厌崖正在熟睡,感到有强大的杀气逼近,睁开了眼,此时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朱砂站在他面前,面上没有戴面纱和面具,袁厌崖还在榻上,衣衫不整,见到朱砂似乎拘谨得很,连忙披了见罩衫。
朱砂一摆裙尾,坐到了袁厌崖对面,道:“云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袁厌崖整理了下门面,轻咳了两声,理顺了气,正襟危坐道:“是啊,师姐。”此时的袁厌崖很拘束,像一个在老师面前的学生。斜眼看了一眼朱砂,见朱砂看他,马上收回目光,像足了一个孩童。朱砂见此,不禁笑了:“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袁厌崖见朱砂笑了,自己也乐了:“师姐也是,美丽如初。”
“哎,说什么美丽如初,我这张脸都给人剥了,还如何如初?”朱砂叹道,袁厌崖也惋惜道:“无论如何,师姐在我心中,不会因任何而动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