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朱砂照顾赵政可谓无微不至,可就是这样从来没有过的贴心,让赵政陷入了彷徨,他一方面离不开朱砂,一方面开始惧怕朱砂,那段时间赵政想了许多,她想起朱砂来到他身边的前后种种,只能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来形容。
赵政想了许多,越想越可怕,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朱砂的耳鬓生出了一缕银丝,直到那一刻,赵政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从未有过的公平感在赵政心里蔓延开来,赵政终于知道,原来朱砂,也是会老的,只是老得慢一些。朱砂看着赵政如释重负的笑容,自己也笑了,那日,赵政长久以来的忧虑得到了解脱,朱砂替赵政盖好了薄被,安慰了几句走出了寝宫。一旁的阿兰问朱砂,因何催生白发?朱砂只道:若不如此,他只怕癫狂致死。
其实赵政那点心思朱砂如何看不出来,可是朱砂实在不知如何告知,难道真要朱砂阐明自己身份,说自己是不老不死的妖怪,还是说明来意,无非是报一个恩,对他从无半分男女之情,无非是个不平之爱,因为长生是赵政一直趋之若鹜的东西,身边又有个如此的朱砂,若是朱砂再不老去,恐怕赵政迟早会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纠结死去。这才变白了几根头发,看到赵政那一脸的释怀,朱砂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回到自己的行宫内,朱砂掐指算着日子,抬头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此时心里很平静,这种临近死亡的心情,很熟悉,早已没有了害怕,有的,只是迫切的希望,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看到窗外三途远远而来,行色匆匆,收拾收拾心情,这次朱砂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三途,见到三途一脸风尘,问:“何事如此惊慌。”
“赵政急召扶苏回宫,你可知道?”三途气喘道。
朱砂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当然知道,老爷子许是想儿子了,又或者是想你那妹妹了……”朱砂看着三途气愤不已的表情,简直想笑,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与文姬之事,我多半是猜到的,只是你如此一招,无非是让那两人走得更近了些罢了,这次,你是枉做小人了,三途。”朱砂指着三途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直直戳中男人的痛处,让人抓狂。
三途气急了,抓着朱砂的手怒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和又儿何以至此……你总说天命不可违,可要是没有你,何来的扶苏?”
朱砂有一丝诧异,可是却没有反抗,而是开始笑了,起初是微笑,渐渐的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三途看朱砂如此,不禁有些奇怪,放开朱砂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朱砂,只见朱砂捂着肚子,停不下来,良久,朱砂自嘲道:“若是没有扶苏,也会有其他人,你只觉得我误了你,可是我又该怨谁,误了我?”朱砂看着扶苏,道:“我也腻了,累了,我不想在和赵政又或者你,玩这游戏了,我能给他的,该给他的,都给了,我给你一把刀,你现在去杀了他,你我就都解脱了。”说罢,朱砂便转身去找刀,三途拦住了他,三途强忍着耐心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是在自作自受。”朱砂面无表情道。三途不语,良久,抓着朱砂的手渐渐放开,道:“初衷不变,这一次,我陪你。是我太冲动,怪我,你……你别在不快。”三途说得极为勉强,说罢,又匆匆离开了。
朱砂目若呆鸡的坐了下来,斜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觉得十分难过。朱砂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她紧握这拳头,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了那个远在三十二重天的诡帝。是啊,三途尚可以怨她,那她该去怨谁?此时的朱砂,好想见见那个曾经让自己用尽了力气去爱去依赖的诡帝,因为这样,她再也没有力气再爱任何人。朱砂躺在了床榻上,沉沉睡了去。
在一个叫做上谷的小县里,人烟稀少,略显荒凉,街上一个蒙面男子双手紧握,有些不知所措,旁边一个穿着杏黄衫的矮个女子也蹙眉不语,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只见一列马队奔驰而来,男子眼疾手快抓住女子的手臂,将女子护住在了身后,那人正是化名诡影潜在伯婴身边的诡婧,在他身后娇小的女子正是伯婴,伯婴从诡影身后探出头来,道:“会不会是他们?”
“不知道。”诡影道。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伯婴问,与诡影相伴多时,出了这许多事,伯婴早已是个六神无主的人,好在还有个诡影在身边,现在但凡是生了些疑窦之事,自己拿捏不准,伯婴都会问问诡影,只见诡影指着地面一块石头,那石头闻风变长,长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诡影再一指,小人一溜烟不见了,诡影道:“我们现在已经扑空了几次,那家伙狡猾至极,切不可贸然行动,由这石方小人去就好了,我们还是去找那个见过你娘的婆子较为稳妥。”
伯婴点点头,道:“樵夫说那婆子痴痴傻傻,若是只是信口胡诌,该如何是好?”
诡影叹了一声,道:“咱们还是见了再下定论,除此以外,再无他法。走吧。”诡影带着伯婴向前走去,诡影又道:“上谷不大,人口也不多,樵夫说是县里三口街一户姓牛的老婆子,我昨日打听过,三口街再过两个拐弯就是,伯婴,你怎么了?”
伯婴看着路上卖布匹的商贩出了神,道:“我在想,要是让我找到邹潜,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伯婴恨恨的握紧了拳头。诡影看着伯婴的神情,既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怜,握着伯婴的手,道:“用不着你,我也不会放过他。咱们走吧。”
年初之时,邹潜游龙子二人为了逼菁儿就范,不惜堵截住了诡影伯婴二人,然后用织娘抓到了伯桑,用伯桑的性命来要挟菁儿,伯桑受尽了苦楚,菁儿最后死在了伯桑怀里,当诡影和伯婴找到伯桑的时候,伯桑已经晕厥了过去,不见织娘的踪影,二人顾不得其他,将伯桑救下,伯桑体力大不如前,二人费尽了心机救醒了伯桑,伯桑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变得寡言少语,对菁儿之事也只是淡淡提及,说话的时候就连表情都没了,那时开始伯桑只有一个愿望,一定要找到织娘。说来也奇怪,自从元月伯桑获救之后,诡影和三途打听过,游龙子被朱砂变成怪物投放到了北海之中,而邹潜激灵逃掉了,就连三途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诡影将邹潜与邹衍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三途,三途这才恍然大悟,可是也无计可施,对于邹潜此人,三途只知道是他手下龙啸勇的人,其他没有过分了解,出了这样的岔子,三途责无旁贷,邹潜间接害死了菁儿,三途也是恨得牙痒痒,莫说是伯婴的四方鬼魅,就算联合了诡影三途二人之力,居然也找不到邹潜此人,邹潜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伯婴知道,织娘一定是被邹潜带走了,伯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希望能找到织娘,找到邹潜。
这几天他们来到上谷,四处打听,得知一个姓牛的婆子曾看见过织娘,起初二人也觉得奇怪,邹潜如何会让织娘独自外出,这期间不断有车马队来回奔波,伯婴有种预感,觉得邹潜一伙人就在附近,每一次看见车马队经过,伯婴就忍不住跟着看看,多次落空让伯婴很失望,可是伯婴依然肯定,邹潜等人就在附近。伯婴此时心里恨毒了邹潜,正如诡影所担心的,怕伯婴凶起来,回归嗜杀本性,此时诡影握着伯婴的手,忧心忡忡的看着伯婴,默不作声。
听到前面有人叫牛妈,伯婴的心紧了起来,想上前问清楚,诡影先开的口,截住了一个卖菜的老伯,老伯看了诡影两眼,道:“在三口街附近住的都是姓王的人家,他们是一个大户,而又个姓牛的婆子,是王家的长工,姓牛的婆子话多长舌,因此惹来了不少麻烦,王家不愿她住在自己院子里,所以牛婆子自己搬了出来,上工的时候才去王家,诺,在最里面小屋子,门口有插着条亵裤的就是牛婆子家,哎哟,可真恶心,你们自己寻去吧,老汉多看两眼恐怕要触霉头。”二人顺着老汉指的方向,远远的果然看到了一条红亵裤,老汉看伯婴也不知羞,起初想说两句,又看诡影牛高马大的样子,面色威严,从来没在上谷见过这二人。觉得二人似乎有些来头,惹不起的样子,匆匆跑开了,二人谢了老汉,走了过去,见到那条红亵裤,二人也觉得糟心,诡影和伯婴躲了几步,绕着走到了牛婆子家。
诡影敲开了牛婆子的门,此时正是晌午,牛婆子在家里做吃的,听到有人敲门,应了一声,一开门,见是两个生人,满脸堆积的笑容立刻僵硬了,问:“你们找谁?”
诡影一拱手,说明了来意,牛婆子倒也好客,将二人迎了进去,伯婴见牛婆子家里没别人,见诡影没有坐下,自己也不敢坐,只听牛婆子道:“婆子我好管闲事儿,耳朵里进了不少风儿,可是这风儿要婆子我从嘴里吹出来,可就看客官你出什么价了?”
那婆子也不避忌,左手一伸,伸到了诡影面前,伯婴刚想发作,诡影拦住了她,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白玉牌,上面镂空刻着图腾,诡影道:“这东西,你看能不能让你嘴里吹出风儿来?”
牛婆子眼睛一歪,极为不屑的接了过来,此时伯婴打量牛婆子,五六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可是身上却穿的花枝招展,嘴上还抹着红,满脸的褶子,伯婴十分讨厌她,只听她道:“这白玉也真是喜人,我瞧着可真像路边的石子儿,可是看是公子你给我的,我就收下了。公子想听什么,尽管问,婆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见牛婆子的话匣子打开了,二人心头大喜,伯婴便问:“我听一个樵夫说,你见过一个三十左右,手上戴着青玉镯子的女人。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