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出城,未加准备,早知长公子在此,就备齐车马出城迎接,不如,公子就屈居我这马车回宫可好?”三途道。
扶苏摇了摇头,道:“多谢赵总管美意,我还有事要办,今夜自会回宫面见父皇,不劳费心了。”
三途点了点头,两人又客套聊了几句,三途就转身走了,走之前,和女又说:“又儿,你得闲记得来找我,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说罢,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伯桑,倒是想说几句,却张不了口,拂袖而去。
几个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走了,农庄又恢复了平静,看着一行人远去,伯桑感慨道:“他还在怨我。”
“大哥,要不,我和你去找三哥吧。”女又道。
“不必了,去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罢了罢了,现在此事已了,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阿婴再说吧。”伯桑无奈道,说罢转身回了屋,几个农庄人也嘴里碎着言语,听不清说什么,女又只觉得,这次回咸阳,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此时握着扶苏的手,扶苏问道:“原来,赵高也非人类?”扶苏平淡道。
女又点了点头,道:“他是朱砂招来的,我和三哥本来是十分要好的,在昆仑学艺四百余年,没想到,隔了几十年不见,再见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儿!总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扶苏问。
“变得,十分陌生,不单是样貌不一样了,更多的,是感觉上,觉得不再亲近了,刚刚看他处理那个人,心里十分不痛快,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撒泼耍赖了,哎,总之,我觉得,心中隐隐的疼,不知道为什么!”女又轻轻枕着扶苏的肩,扶苏靠着她的额头,道:“你将他,当哥哥么?”
女又想了想,道:“嗯,我和我亲哥哥失散很久了,三哥在我心里,就如亲哥哥一般,他总是百般溺爱我,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满足。从小在昆仑,二哥严谨,相对于三哥的温和,我自然更喜欢和三哥相处,对了,你应该从小就见过三哥吧,你对三哥的印象如何?”
扶苏皱着眉想了想,挤出了几个词,一边笑着一边说:“不苟言笑,冷漠,高高在上,狠!”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女又问:“狠?你是指哪方面?”
“他一句话,底下只要是瞧着不痛快的人,都得死,你看刚刚那个人就是。”扶苏道,女又陷入了沉思……
在回程的路上,三途在马车里闭着眼,想着刚刚看到女又和扶苏手牵手的那一幕,好似在心里种了一根刺,那根刺还会慢慢的长大一般,虽然他早就知道,女又迟早会遇到那个属于她的真爱,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三途心里还是不能接受的,三途额角青筋暴露,手攥紧了拳头,再他睁开双眼射出凶狠的光的时候,眉心的伤口,又流了一滴黑血。
此时的衔岚殿中,桌上的香炉飘着袅袅的香气,是清心的梨香。香炉旁边,是咒月和清抢来的魔美图,那张卷轴平平摊开,图中一个婉约美丽的背影,长发极地,落入水中,手背身后,拿着酒壶。
虽是盛夏,屋子里却开着桃花,此情此景,在朱砂宫里甚是常见,几个来去的宫女也都习以为常了,可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惊讶非常。
朱砂此时不在屋子里,当三途来找朱砂的时候,只看到了桌上的魔美图;看到那张图,三途就有想起了那日的情景,心中不悦,正想拂袖而去,就看到朱砂坐在窗外的栏杆上喂鱼。
栏杆不高,下面就是一个精致的鱼塘,里面几条鲤鱼甚是乖巧,都伸着脑袋接着鱼食。再看朱砂,天气炎热,穿得也少,一层薄薄的鹅黄天丝,隐约可见娇嫩雪白的肌肤,一袭深黄的罗裙垂在栏杆外面,脚上没有穿鞋,一双玉足□□在外,三途叫她的时候,她一个屈膝,搭在了栏杆上,背倚这柱子,转过半边脸来。脸上没有蒙着面纱,手中拿着一块糕点,一边扯一边丢,甚是惬意。
“回来这么久,今天才来见我么?看来,你心中有死结呀?”朱砂看着水中的鲤鱼懒懒道。
“你心里不是也有死结么?真想不明白,你为何曲曲折折做了这么多事,那副魔美图,当初是我从无极殿中的地宫莫失殿取下来给女又的,你若是早说你要,就是张口的事,何苦饶了这么大的弯子。”三途道。
朱砂停下了喂鱼,看着三途:“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怨我自己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就是开不了口和你说,若是……若是我能有法子叫你们在一起,我一定遂了你的心愿。”朱砂笑了。三途有些无可奈何,他其实也是拒绝不了朱砂的,和很多男人一样,他对朱砂身上的那种魔力,不可抗拒,他曾经想过,若是朱砂要他去杀了女又,他会如何。
“你在想什么?”朱砂问。
“今日,我见到女又了,她和别人在一起,心中不快。”三途叹道。
朱砂又笑了,将手中鱼食抛洒干净,一挥手,屋子里那副在桌子上的魔美图飞了起来,飘飘荡荡落在了朱砂手里,朱砂端详了起来,缓缓道:“我当年曾在无极殿住过一段时间,那座莫失殿,就是我的居所,这幅图,是我之前从阎魔手中索来的,他本说不给我,架不住我的无理取闹,最终,还是到了我的手里,在无极殿的时候,带去,却忘了带回。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别人失去了交际的能力,本来可以换来的东西,硬是要抢,生怕别人不给我,这次也一样,魔美图落在了女又手中,你说,我若是问她要,她会给我么?”朱砂道。
这却把三途问住了,三途知道,若是按照女又的个性,是一定不会给的。
“你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从来,我想要的东西就很多,可以抢得来的,就去抢,抢不来的,就毁了,知道为什么么?”朱砂问。
“为什么?”三途道。
“因为,我心里那个最想要的人,我怎么也抢不来,这些其他的杂碎,就当做是个慰藉吧,若是连这些个物事都索不来,那活着不是太冤枉了么?”朱砂似乎是在和三途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要抢魔美图,可是三途却听出来了另一种意味:那个最想要的人,怎么也抢不来……
“这画中人,你可见过?”三途问。
“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我所认识的阎魔,一生都在追求的这个女子,可是,他从来都未曾得到过,所以,他入了心魔。其实,没有人见过婆娑,几乎,所有的传说,都是从阎魔口中传出,他说,婆娑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若是此生有幸,我也想见见,一个,只会导人向善,救人于危难的女子,到底长得有多美,才能令阎魔不为我所动?”
朱砂看着画道,三途却笑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不为你所动的男子。”
“当然。你心里若是也有一个婆娑,那恐怕,我就再也指使不动你了。”朱砂看似无心的话,却句句直戳三途痛处。三途立马收起了笑容,借口天色渐晚,离去了。
朱砂看着三途的背影,心中只觉得讽刺,跳下栏杆,卷起卷轴,递给宫女,回到了自己的软榻上,这时,信柳从外端着暖汤进屋,道:“娘娘,这是陛下赐的安神汤,近几日陛下听闻娘娘夜间时常梦魇,特向御医讨了方子炖了这汤,娘娘快乘热喝了吧。”
朱砂坐起,还没接过,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捏着鼻子道:“这汤这么臭,怎么喝得下?快些倒了!”
只见信柳皱起眉头,为难道:“娘娘,这怕是不好吧,陛下,陛下吩咐,定要娘娘喝了。”
朱砂一抬眉,心中不悦,“你就当我喝了便好,该怎么回禀,难道还要我教么?”
信柳更是为难了,“这……娘娘息怒,信柳知道了。”
信柳刚想转身,朱砂无意瞟了一眼,见不远处一个身影窜动,就道:“等等。”
信柳啊了一声?朱砂一伸手,示意信柳将汤碗递上,朱砂十指芊芊,接过玉碗,碗中褐色汤药摇晃着,一手持着汤匙,朱砂闻着那味道,眉毛皱便皱成一堆,拿开汤匙,一口气憋足了一饮而尽,信柳看到朱砂喝完心中得释,伸手去接朱砂喝罢的空碗,喜道:“娘娘喝了这安神汤,想必,今夜能安然入眠了吧!”
朱砂用丝巾擦了擦嘴道:“是了是了,以后天天一剂安神汤,连陛下都不用来了,你回去告诉陛下,就说,以后天天赐我一碗汤,也省得他废心讨我欢喜。”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爽朗的笑声,朱砂那话就是说给那人听的,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就知道你小气,怪我近日少来看你了吧!”
话已说完,却还没看到人,只听到脚步声,不久,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从门外走入,那男人穿着常服,头戴青玉冠,一身黑衣青缘,双眼凌厉有神,剑眉倒竖,下巴蓄须,脸上出现了几条不浅的皱纹,鬓角也白了些发丝,身材魁梧,笑声有力洪亮。
他便是当年的赵政,今日的秦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