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郑炎的内心其实是很尴尬的,自己这么一个小半桶水能做人家的老师吗?看着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期待的眼神,郑炎终于虚伪了一次,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脸皮这么薄,于是点头应了下来,随又好奇问道“凝怡你也不会吗?”,
沈凝怡有些羞赧,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个大概,原来阮家并不是把姐妹俩都当做豪门淑媛培养,沈凝昭无论是容貌体态还是声音才情都更出色一些,而姐姐沈凝怡则是修行天赋和某些能力突出,阮家本来是想把她送到观丘司或者摘丘司,只是这两个地方对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不太愿意招募,所以为了徐徐图之先进了钦天监,平时除了修行就再不学习其他的东西。
也不怪沈凝怡这般作态,在洛阳,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如果不通礼乐确实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郑炎快速回想了一遍当初在宗学学习乐器演奏时的情形,说实话,对琴瑟笛箫琵琶编钟埙鼓笙等一些礼器,甚至贵族们不太待见的唢呐胡琴郑炎都有涉猎,基本都可以完整演奏出几个曲子,只是和周围人比起来实在差的远,不说才情双绝的叶青城,即使吊儿郎当的祁文定和陆存嫣也比郑炎强,而府里面的女人很少有和这些东西沾边的,让她们舞刀弄枪打架杀人还行,说起来也就是三姨奶奶通音律,只是她只弹琴,别的乐器碰都不碰,颖月也只会琴,而且平常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心洛从来没碰过那些东西,所以郑炎既没有师承也没有环境熏陶。
想了想还是先从指法开始,还好当年教琵琶的那个教坊司先生是拿着戒尺教学的,否则光这做派和指法郑炎就得露馅,沈凝怡看下来大加赞赏,说郑炎只凭这起手就有大家的风范,这样一来其他几个女子也是眼前一亮,郑炎自谦一笑先把尴尬掩饰了过去。
有人说真正的天才是一通百通,比如会琵琶就很容易掌握琴瑟,会箫就会笛埙,学业优秀修行也不会差,只需要看他往那些方面投入多少精力,比如和郑炎同年的宋问闻人圭闻人斛,比如陆存照武思敏等等,再比如叶青城澹台雪妃,郑炎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一列,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天纵奇才,有时候又发现蠢得简直无药可救,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风言风语的潜移默化,导致郑炎现在时而自信时而自卑,由此又延伸出进取和退缩,担当和逃避等一系列矛盾对立的习惯,很微妙,直觉这样很不好,可能会影响将来性情的走向和道心的塑造。
就比如眼下这种情形,面对满眼美色可能大多数人都会殷勤以对,甚至趁机去刻意经营彼此间的关系,做红颜做知己做道友,这应该是人之常情,然而郑炎此时完全没有这些想法,他只是想着怎么把琵琶教好同时又保持一种封闭状态,以免关系渐渐加深给彼此带来些纷扰的因果。
或许只对夕岚有想不管不顾去亲近的感觉,看到她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出去,这让郑炎莫名有些失落,忽然又明白可能还是龙族气息在作怪,暗暗提醒自己心绪绝不能被这些外在东西所左右,更不能随性随心,只有实现定性才能克服那些微妙的感觉,于是定心凝神专心做起教学来。
沈凝怡坐了一会儿也起身走出去,算算时辰监察台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拄着香腮柔媚地看着郑炎的霜筠忽然笑了笑,轻声道“援兵来了,小炎你不用跟着去看一看吗?”,
郑炎有些无奈,这女人还真不认生,很有茹蕙调戏人的架势,摇头道“不用,去了怕给他们添乱,我修为低”,
霜筠眼睛一亮高兴道“姐姐护着你呀”,
一旁认真做着记录的星纬白了她一眼,“想见识俏郎君就自己去,不用找借口”,
霜筠往郑炎身边凑了凑娇嗔道“你别乱说,原先我确实想着多见识一些修士,只是如今见到小炎就再不想其他了,小炎,做皇子有什么意思,和姐姐一起修行吧,富贵如烟云荣华似泡影”,
郑炎想了想说道“《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以为只是佛教的空法说法,黎夫人不是属于道家丹鼎派吗?”,
星纬轻笑道“别管她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前些日子他还和汪远他们说自己是密宗出身呢”,
霜筠对师姐的拆台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小炎你不要装糊涂,更别想着抬出我师傅搪塞姐姐,丹鼎派不但包括内外丹派炼金术,也包括双修派,三元丹法中的人元丹法就有阴阳双修,《妙炉参同契》有云‘阴阳相和,相须不离’,女子内阳外阴,男子内阴外阳,因此需要互相采补,再以精气神合炼成丹,你是纯阳之体,外阳纯净源源不断,我是纯阴之体,内阴无垢生生不息,比世俗那些采补术高了不知多少,不修双修修什么?大道漫漫道法三千,我们自然要走那条最容易成功的道,你说呢?”,
星纬看着郑炎有些惊讶,轻轻嗅了嗅惊奇道“殿下的体质不过只是开发了四层就有如此气息,确实...失礼了,霜筠,你也太不矜持了”,说到最后星纬也有些脸红,
郑炎很有些尴尬,自然不能答应霜筠的提议,只得说道“我虽然是纯阳之体可也带了雷火的属性,随着以后体质的开发和修行,这两种属性肯定会渐渐占据主导地位,到时候就不是简单双修的问题了,还要转化淬炼,凭白多了许多繁琐,而且我一直觉得双修法虽然容易精进,但却失了勇猛,不应该作为我辈的修行之法,尤其霜筠你根祉上是妖修,必然要与天地争那一线造化,怎么能走双修的路子!我听说黎夫人也不曾涉足此道吧”,
星纬不禁点头,看向师妹的眼睛里多了些规劝的意味,霜筠想了想说道“我以为师傅不去双修只是放不下那个叫郑牧的男人”,
郑炎半天说下来有些口干舌燥,正端起茶杯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呛在了气管,捂着嘴咳嗽不断,后背上覆上一只手,有气机渗入体内,终于舒服了许多,扭头道谢,一看是一直安静坐在后面的静姝,静姝微微点头收回了贴在郑炎背上的玉手。
星纬轻笑道“殿下认识郑牧?说起来你们都姓郑,那人不会也是皇族吧?”,
郑炎勉强笑了笑点头道“我的大爷爷,不过好像他们俩没什么,是不是你们理解错了?黎夫人可是大天道修为,怎么会被儿女之情牵绊!”,
后面静姝忽然出声,“殿下认识定真师兄吗?”,
郑炎转过身点头道“承定真住持盛情,我在净戒寺住过三天,凝怡说静姝姐姐受过慧远大师指点”,
静姝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殿下身上有定真师兄的《大藏四圣谛咒》”,
郑炎有些惊异,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觉察,肯定是当时在偏殿吸收穆寒阳神念时的那一重重佛陀金影,没想到一直保持到现在。
霜筠还想说些什么,沈凝怡和夕岚快步走了进来,沈凝怡一把抱住星纬抽泣不止,剩下几人先是错愕然后只剩焦急,问汪远三人是不是被人家灭口了?沈凝怡只是埋头抽泣,一旁的夕岚轻声道“那些人都跑了,我们在地牢里找到了汪远他们,只是受了些伤,已经被带回南边的监察台去了,来的人说要凝怡留下来继续监视大青沟,顺便协助玄武军料理之后的事,还说会再派人过来,在这里再建一个监察台,凝怡会常驻这里”,
霜筠把沈凝怡从星纬怀里掰出来搂进自己怀里,笑着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你这丫头现在是不是喜极而泣?”,
沈凝怡点着头把泪水全蹭到了霜筠衣襟上,气的霜筠抱起她进卧房了,确实,这些天沈凝怡一直被监禁,早应该心力交瘁,只是却不见她表现,郑炎有些感慨,难怪这丫头能和她们相处这么好,是真心实意为他人着想,不愿让她们担心把她们牵扯进去,又心里一直担心着同僚在朋友面前却绝不表现分毫,直到现在才完全放松下来。
这样的性情确实不适合做豪门淑媛。
星纬看向郑炎轻声问道“一般监察台会派什么人驻守?只有凝怡不行吗?我们也可以帮忙,何况师傅和朝廷不是也一直都有往来吗?”,
郑炎想了想说道“监察台都是观丘司或者都察院再就是景天监派人,一般是两人搭档,肯定会再派一个过来,作为凝怡的领路人,不会是男的,这个可以放心,相信你们会相处好的,朝廷肯定会考虑这些”。
其实郑炎还有些话没说,朝廷派过来的人不但会处理好和月昭她们的关系,而且也会给她们一些修行之便,毕竟无论是净戒寺还是千荡山黎夫人,朝廷都需要与之建立一个稳固的关系,还有隔壁的玄冥谷,听凝怡说也有三个已经化形的妖修,平常也是与世无争,这样一来抛开背后那些关系不说,眼前就有八个实实在在的地阶修士。
这时已经到中午,星纬带着静姝说要准备一顿大餐,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郑炎和夕岚,气氛好像有些尴尬,关键夕岚居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郑炎想了想笑着问道“还不知道月昭她们的本体都是什么...”,
“星纬本体是天星赤魔狼蛛,修行到现在差不多有二千多年了,霜筠是玄水火蚺,比星纬小三百年...”,
郑炎满是惊讶,先想到了霜筠的腰肢,确实如蛇腰一般,紧致又不失丰盈,多看一会儿就满眼都是极致的诱惑和韵味,随即又想到星纬,“等等,星纬拿着一把琵琶,还以为她是紫琵琶蝎精呢,静姝呢?对了,你们不是五人一起生活在一起吗?小萝,对还有小萝呢?”,
夕岚想了想说道“那把琵琶是静姝的,静姝是紫琵琶蝎精,她大概是不敢找你请教才让月昭出面,静姝修行有八百多年了,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大概就是凝怡说的不善交际吧”,说着少女居然一脸思索,估计在思考什么是不善交际,
片刻后想起还没有回答完郑炎的问题,于是又说道“小萝本体是一根三千年的银脉萝,平日里胆小怕人”,说着随手把窗边一根藤蔓扯了进来,下一刻藤蔓闪耀起一片银光,化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清纯可爱,正可怜巴巴看着仍捏着自己脖子不松手的夕岚,郑炎忽然想到了绯儿,一样的可爱,只是绯儿更灵动一些,眼前这个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则满是羞怯。
小姑娘柔怯地看了郑炎一眼把小脑袋低到桌子下面,轻声说道“大哥哥弹的很好听,静姝弹的像是锯木头,小萝听着害怕”,
郑炎玩笑道“静姝难道是拿琴弓拉的吗?”,
小姑娘居然很认真点头,伸出小手一招,里屋飞出一根二胡用的琴弓,郑炎目瞪口呆,正好拎着一篮子菜的静姝走了进来,看到小姑娘手里拿着琴弓还给郑炎做着拉琴的动作,一边还说道“静姝就是这样拉的”,
一旁的静姝已经是俏脸通红,默默走到小萝身边拿过了琴弓,然后径直往外走去,郑炎透过窗户看到静姝在院子里站定吹出一口灰气,下一刻琴弓灰飞烟灭,是本命毒气!
仍旧面无表情的女子轻声走回屋里,向郑炎施了一个稍显蹩脚的万福,认真看着郑炎轻声说道“请先生教我”,
郑炎赶忙站起来回礼,表示没问题,顺嘴说出了一定教会,随即后悔万分,自己还要赶路啊,可话都说出去了,这样一来只能期待静姝是那种聪明绝顶的女子,最好一点就通青出于蓝。
饭桌上小萝高兴地宣布郑炎会把静姝教出来的事,其他人都很高兴,星纬说能不能帮她做一把琵琶,毕竟之前那把是静姝的本命法宝,
郑炎心里叫苦,做一把琵琶比教人弹琵琶还要费时间,不过看到星纬如水如雾的眼睛一时间又有些心软,实在拒绝不了这样动人的女子的请求,暗骂自己没出息,笑着说道“你们和我一起做,到时候掌握弹奏技法和乐调会更深刻一些”,
一时间饭桌上百花齐放,看到夕岚和静姝,好吧,至少也是缓缓绽放。
之后两天里几人寻遍了周围所有的泡桐树,最后郑炎挑选了一棵木质最适合做琵琶的,本想抽出长剑砍一根最粗的枝干就行,不料旁边的静姝已经一脚把整棵树齐根踹断,一旁的小萝哭的梨花带雨,又不知道为什么伤心,一时间委屈万分,星纬只得柔声安慰,幸好霜筠被郑炎打发出去买一些做琵琶所需要的细碎材料,否则更会是麻烦。
星纬安慰小萝说如果不哭就让她把这棵树扛回家,小萝想了想破涕为笑,真就扛着三人合抱的泡桐往回飞奔而去,郑炎本想修剪一下枝叶,被星纬笑着拉住,说小萝看见又要心疼的哭了,郑炎嘀咕吃饭的时候也没见那丫头少下筷子,正想着已经被星纬抱着往洞府方向飞去。
尽量不去想身边的触感和心里时起时落的旖旎,郑炎已然面红耳赤,耳边又传来星纬柔媚的声音,“霜筠说的不错,殿下身上的气息确实好闻,出门在外记得要时刻收敛,否则一些歹人或者食人血肉的精怪察觉一定不会放过殿下,更别说对像霜筠这样纯阴之体的修行者,更是莫大的吸引”,
郑炎很不自然地道了谢,姐姐啊,你鼻子嘴巴可以稍微往外靠一靠的,静姝还跟在后面呢。
终于开始要制作琵琶了,其实郑炎也没多少经验,秀水街上有一家乐器店,都是店主亲手制作,郑炎和一帮玩伴经常去看,主要是为了看木工活,只是老人很喜欢念叨,好为人师,经常拉住孩子们教导一番,有时候还会让孩子们掌刀,郑炎知道他一直想收一个徒弟,只是孩子们都不喜欢和乐器打交道,认为是女人干的活,男人应该读书纵横庙堂或者练武沙场搏命。
老人会做很多种乐器,三姨奶奶的琴就都是老人做或者修理,郑炎一直很羡慕有手艺的人,或许是听多了人们说的技多不压身。
先是劈出毛坯,再是雕身,本来雕身是一件很细致精微的活,因为关系到制成后的音色,不过因为星纬和静姝都是侵淫地道境界多年的高手,做这种事就简单了许多,只需要郑炎在旁边提醒就行;
然后是做一些配件,轸子、山口、弦槽、相等等,星纬听说可以用玉石牛角紫檀等一些特别材料,二话不说消失了三天,再见到她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包,穿着的锦服也多有破损,似乎还有伤在身,郑炎看在眼里有些担心,星纬只是柔媚一笑,有些含蓄又妩媚的风韵。
郑炎想了想还是不要多嘴,打开包袱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平常不是很在意那些天材地宝,不过生在帝王家见识还是有的,太清彩光蚕丝,空山特产的灵玉,千年莲花精魄,冰沁玉髓,似乎有些年头的青铜铂,还有两根带血的黑牛角,
看到郑炎诧异,星纬慵懒地靠过来随口说道“一个修行了三千多年的牛怪,早些年没少被他欺负,正好取他两根牛角报仇;还有这块玉,那个白眉上人一百年前抢我一株仙草,我现在抢他一块玉,便宜他了;这枚银锥是西边一个门派的什么镇派之宝,你不是说缺个微雕的刀子吗?我看这个还行;还有这个...;这一截什么木头?那个散修当宝贝似得藏着,我看着奇怪就拿回来了,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郑炎无奈笑道“你都是隔几百年才集中找人家报仇吗?这截木头用在琴上浪费,天星宇木,你留着修行吧,对你很有裨益,一会儿我教你怎么用,这匹火浣布拿着做衣服,墨渊赤金,扔了吧,虽然很名贵可对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人族修士中的佛道修士也不敢轻易使用,这是时沙,嗯,有修行天道的修士会拿它做法宝,这一小袋大概能换他们一些不错的天材地宝”。
夕岚一直陪着沈凝怡处理别院那边的事,霜筠被静姝牵制让郑炎省了很多心,静姝是真把郑炎当先生了,就这样总共花了十天的时间终于做出了两架琵琶,两人也基本掌握了琵琶技法,看着谱子也能断断续续弹出来,剩下的只需要练习了。
星纬那架郑炎加了一些阵法,再算上那些材料已经算是一件法宝,当然比起静姝的那架紫琵琶还是差很多,其实对于星纬来说这就是个乐器或者说玩具,
这天朝廷派来的监察官员也会来,作为沈凝怡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