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走进屋内,见屋子里家具陈设极为简单,但还算干净整洁,便点头笑道:“嗯,不错,辛苦孙三哥了。”
从君山回来后,阿飞告诉赵永,自己打算在潭州长住一段时日,这让赵永大喜过望,赶忙命人给阿飞找住处。毕竟自己家里每天人来人往,谈论的都是水帮内大大小小的事务,而阿飞又并非水帮成员,只是自己的朋友,有些事并不适合他知道,所以还是应该让他住在别处才好。
当然,找房子的重任,最终还是要落在孙宝身上。钱升平日里要教授帮中弟兄武艺,没有闲暇时间,而李参又是个粗心毛躁之人,这种事交给他做,多半是要弄砸,所以还是得细心谨慎的孙宝来完成。而孙宝自打跟着赵永去过君山找蒋成义评理后,心情便好了许多,仿佛又变回从前的模样,专心投身于水帮事务,这也让赵永放心地把此事交给孙宝。
那孙宝也的确上心,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一处比较合适的平房,这便领着阿飞过来看房。
“你要是觉得满意,我就把银子付给房主,把这屋子买下来给你住。”孙宝道,“这里离着老大家只隔了一条街,出门走几步路就能到,近得很。这屋子里啊,该有的家什他都有,你看这炉灶,还有锅碗瓢盆,虽然旧了些,但都好用,不必再上街去买。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院子,一出房门就到了巷子上,也不知你习不习惯。”
“挺好的。”阿飞坐在硬木板床上道,“这里可比我学武时跟师父一起住的木屋好多了,谢谢孙三哥。”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孙宝道,“我都听李参说了,要不是你那天奋力退敌,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交代在石屋了。”
“嘿嘿嘿”阿飞笑了笑,想起这几天经历的几场打斗,忽地说道:“孙三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所以还是想向你请教一二。”
“问我?什么事你想不明白啊,还要问我,就怕我也答不上来啊!”孙宝笑道,“你先说说看。”
阿飞张了张嘴,似乎很难开口,略一沉吟道:“那天在阿福哥坟前埋伏的人,真的是谭道忠派来的吗?”
“小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宝闻言正色道,“你那天也听到徐格说了吧,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谭道忠,难道你还怀疑别人不成?”
“我只是觉得奇怪,在已经被大家怀疑的情况下,那谭道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而且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这次暗杀的选择都是糟透了,简直就像在告诉世人一样,这次暗杀是谭道忠指使的。”
孙宝道:“也许,他是心急,急着杀掉老大,扫除障碍,以便自己顺利取代蒋老龙头。你知道,人在心急的时候会变得糊涂,况且当时时间那么紧,他恐怕也没想那么多。”
“可是谭道忠是洞庭十三水帮的大管家,就像当年的阿福哥一样,你觉得阿福哥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可是他毕竟不是阿福哥,会犯这样的错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阿飞摇头道:“太冒险了,如果我是谭道忠,我一定不会安排那次暗杀,因为我有着老龙头的信任,又手握大权,本来就占着优势,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设埋伏,搞暗杀,根本不用急于一时。我想那个谭道忠位居水帮高位多年,他应该比我思虑得更多,计划得更远才是,否则他也不会在经历这么多年后,依旧是蒋老龙头身边的红人。”
孙宝眯着他仅剩的一只眼道:“我不太明白,这和他谭道忠是不是老龙头身边的红人,又有什么关系?”
阿飞皱眉道:“那个谭道忠做了不少让水帮弟兄不快的事情,而且还和十三水帮的敌人万英堂有交情,却依旧能够在蒋老龙头身边担任要职,这可不是靠那同起于患难的交情就能解决的。他若是没有真本事,又怎么能在帮中长久屹立不倒呢?他若是没有真手段,又怎么能让鲍壮那样的硬汉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呢?其实在君山上发生的事,想一想就能明白,那是鲍壮为了掩护谭道忠,才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了断了性命,也没有一句怨言,简直就像是玩了一出苦肉计一样苦肉计所以,我不信那个谭道忠会是个只靠老龙头袒护的草包,也不信他会愚蠢地让手下在阿福哥坟前埋伏。咱们去君山本就是临时决定,并且在君山上也没待多久,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次计划周密的暗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那谭道忠肯定不会在彼时起暗杀之心,而是想着如何对付来自潭州一伙人的兴师问罪。”
“所以小哥你认为是谁安排的?”听了这么多,孙宝似乎有些明白阿飞想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或许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谭道忠,或许,发生在阿福哥坟前的一切,也是一出苦肉计。”阿飞说着,便抬眼瞧向孙宝。
“苦肉计?你是说那些埋伏的人是我们安排的?你疯了吗,老大和二哥可是都受了伤啊!”孙宝揉了揉脸上那一处箭伤留下的疤痕,只觉得那里的皮肉正在不停地抽搐着。
“的确是受了伤,不过,并不致命。”阿飞道,“想一想谭道忠的人在城北是怎么对你的吧,用捕野猪的窝弓射你,还怕不能成功,还要在箭头涂上毒药,手段是何等狠毒!但是同样是设伏暗杀,你再看看大哥和钱二哥中的飞镖,镖上根本无毒,这样能保证一击致命吗?不能,就像是要放人一马似的。”
“所以,你认定是我们陷害谭道忠?”孙宝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三哥,这件事其实是你安排的吧?大哥他也想做老龙头,所以你才想出这个计策帮大哥除掉谭道忠。而且,谭道忠害得你差点没了性命,出于私心,你也想报复他。你回来之后与之前的颓丧已完全判若两人,可见你是遇到了什么让你振奋的事,而这件让你振奋的事,应该就是你设下的苦肉计已经达到了你的预期,你已成功地把谭道忠往火坑又推了一步。”
孙宝听了阿飞的话,渐渐放松下来,笑着说道:“如果你愿这样想,那你就这样想好了,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阿飞点了点头,轻声道:“孙三哥,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戳穿你或是怎么样,你要相信,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大哥最终能成为老龙头不管用什么手段。”
“如此最好,那你又何必去猜测那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呢?反正这件事,已经指向了谭道忠,这样对老大很有利,难道不是吗?”
“是,但我还是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你们赵家水帮的弟兄,我不想我的刀沾染了自己人的血。”或者说,阿飞不想让自己人因为那个徐格提出的杀人游戏,而变成了自己的刀下亡魂。如果真的是自己人,他会更加地内心有愧。
“那你尽管放心,我敢保证,那些歹人绝对不是水帮弟兄。至少,不是我们赵家水帮的弟兄,因为我从没见过他们。”孙宝笑道,“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这间屋子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可是要去交银子了。”
“挺好的。”阿飞起身道,“银子我有,我来付好了。”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还不得让我们表示表示吗?你这样可是太见外了啊!”
“可是这样太过意不去了。”
“没几个银子,你就不必在意了。现在可不是以前,我们给好兄弟置间房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要是付了钱,回去老大可要说我了啊!”孙宝大笑着,便走出了屋子。
“孙三哥!”阿飞跟出去道,“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我回去拿包裹,以后要在这里住了,总得把随身的东西带过来吧!”
“哦,那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找弟兄帮你搬?”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就一个包裹。”阿飞笑着道。
“好。”孙宝斜眼一瞟,见房门大开着,便走回去将门锁好道:“以后出门,记得把门锁好。这里可不比你以前住的山上,你这样敞着门,人又不在,指不定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光溜溜四面墙了。喏,这是钥匙。”说着孙宝便把房门大锁的钥匙放在阿飞手中。
“谢谢孙三哥。”阿飞道了一声谢,便匆忙回到赵永家。
一把紫金刀,一本记载着破雷刀法的刀谱,一个阿飞初上白云峰时徐云送的小猫木雕,一把师父给的写着天下无双四个字的小折扇,还有一些散碎银两,这些便是阿飞所有的东西,的确不太多。阿飞把刀谱用油纸一层又一层地包好,然后把所有东西都裹在包裹里,提着包裹,背上紫金刀便往新家赶。
新家,阿飞一想到这个词就觉得兴奋。他紧紧攥着孙宝给的钥匙,只觉得一切都好像要重新开始了一样。“本想要学着大胡子和大和尚那样浪迹江湖,没想到这才下山没多久,就已安定下来。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阿飞站在门前,盯着门上的挂锁瞧了许久,这才拿出了钥匙。
钥匙轻轻转动,只听得“嗒”的一声响,那锁便已经打开了。阿飞推开门,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只觉得这屋子是暖的。他把包裹郑重地放在床上,然后取出那个小猫木雕摆在床头,瞧着那小猫的可爱模样,便嘿嘿嘿地笑出了声。人啊,还真是容易满足。
“好啊,真好!”阿飞躺在床上,心里美滋滋的,“三年之后,等我报了大仇,我还要回到这里。那时候,我已了了心愿,便安心地在这儿娶妻生子,好好地过日子,就像孙三哥那样,有贤惠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
想起孙宝,阿飞便又想起方才和他的谈话。虽然孙宝并没有明确表态,但似乎言语之中却又默认了自己就是阿飞怀疑的陷害谭道忠之人。可是,阿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时觉察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便细细回想起所有的细节来。
“不对,这背后指使之人,绝对不是孙三哥!”阿飞突然坐起身,暗暗叫道,“这次君山之行,孙三哥事先根本不知情,而是那天大哥临时起意,提了鲍壮便要去君山,并无什么计划安排。若不是小铃铛说漏了嘴,恐怕孙三哥那时还不知此事,也不会跟着一同前往。所以说,整件事都是大哥在主导!那么如此说来,能够在阿福哥坟地四周安排人埋伏,设下苦肉计的,应该是大哥才对!”
赵永行事,向来都是给人光明磊落之感,所以阿飞也一直没把此事往赵永身上去想,可现在看来,却真的是最让人意外的赵永,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也许,七年前的赵永的确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可是身为十三水帮的大龙头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算是耳濡目染,如今的赵永,也不会只是个只知横冲直撞的傻小子了。
“怎么会是大哥?”阿飞还是有些不相信,只觉得是自己哪里想错了,可思来想去,阿飞还是把这个设计陷害谭道忠的人定在了赵永身上。“那为什么,孙三哥会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阿飞又疑惑了。
但阿飞很快便明白了,孙宝听了自己的分析,便已知道赵永才是背后指使之人,他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才会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啊,这事本来就很简单,谭道忠的身边有鲍壮,那大哥身边为什么就不能有鲍壮这样的人呢?孙三哥,便是那个鲍壮。”阿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