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的家在潭州城西南角,那里并排坐落着四处大院,分别为赵永、钱升、孙宝还有李参的住处。走入院中,阿飞瞧着那院里新盖的小楼,由衷赞道:“好气派啊,大哥,你这水帮的大龙头,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哈哈哈,是啊,想当初在岳州,我和弟兄们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住,过得还真是有些憋屈啊!”赵永忆起当年,不免有些唏嘘。他略一沉吟,又笑着说道:“不过我能拥有这些,还都是多亏了你啊!”
“我?”阿飞不免有些疑惑。
“要不是你杀了那个李振泽,恐怕我现在还在岳州城里卖鱼,跟那柳定富柳定贵两兄弟为了些散碎银子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当年赵福并没有告诉阿飞为什么要刺杀李振泽,可是阿飞得知要由赵永接手潭州事务后,就已明白了个中关系。“当初阿福哥只是让我杀了李振泽,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大哥你能得到如今的一切,那可都是阿福哥的功劳啊!”阿飞道。
“是啊,阿福哥……”赵永点点头道,“你们俩背着我做了一件好大的事啊!”提起赵福,赵永心中便是一阵惆怅,感叹赵福死得太早了些。当初因为有赵福助力,他才能在洞庭十三水帮之中真正站稳了脚跟,并且做了帮中大龙头。如今他与那谭道忠虽然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剑拔弩张。他知道谭道忠与万英堂暗中勾结,一直欲除之而后快,可是由于蒋成义对谭道忠十分信任,便也不敢轻举妄动。赵永想找一个稳妥的方法扳倒谭道忠,却又求之不得,不禁有些怀念赵福,盼着阿福哥还能在身边出谋划策。
“来来来,坐坐坐,妹子,阿飞可是咱家贵客,你给冲些好茶来。”赵永引着阿飞进屋坐下,便吩咐小铃铛道。
“好。”小铃铛笑道,“你个大老粗,还充起文人,要给客人冲茶喝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招待一般江湖粗人,用酒就成了。阿飞老弟不是一般人,当然不能用酒招待了,得用茶,因为这好茶叶啊,可比酒金贵啊!”赵永道。
阿飞闻言不禁笑了笑。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别扭,但是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
不一会儿,小铃铛便烧好了热水。她一边冲洗着茶具一边道:“阿哥,事先说好了啊,阿飞哥哥身上有伤,经不起折腾。你可别像上次那样,把帮中弟兄们都召来喝酒,吵吵闹闹的,太伤身子了。”
“好,好,不折腾,不折腾,都听小妹的。”赵永哈哈笑着,指着阿飞道:“你看我这个妹妹,多关心你,我这个当哥哥的身上有个伤有个病的,她从来都不管啊!”
小铃铛一听赵永这话里有话的,双颊微红,登时啐道:“呸,你这个大哥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当初刚到潭州的时候,你和江龙帮那些不服你的小子打架,断了腿骨,是谁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来着?早知道你今日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当初就不该照料你,真是让人伤心!”
阿飞笑道:“大哥还断过腿呢,怎么搞的?”
“呵呵,不过是中了几个小杂种的埋伏。”赵永含糊地说着,又瞪了小铃铛一眼道:“你……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干嘛要在阿飞兄弟面前提啊!”
“有什么好丢人的?这大晚上的你一人打五个,还是赤手空拳,有什么丢人的?”小铃铛将一杯冲好的热茶推到阿飞面前,斜眼看着赵永道。
“一对五啊,那打埋伏的那五个人怎么样了?”阿飞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觉得茶水太烫了,难以下口,就又放下了茶杯。
赵永将烫口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死了四个,跑了一个。跑了的那个,是因为我腿断了,实在是追不上他。不过那小子后来还是被李参抓到了。李参在江边当着许多弟兄的面,把他扔进江里喂了鱼。妈的,我当时要不是不能走路,真想亲手把那小子剁成肉酱。哼,真是便宜了他!”
“啊呀,这种事有什么好讲的。”小铃铛将赵永的茶杯倒满道,“好好喝你的茶!”
“哈哈,我这妹子就是菩萨心肠,听不得我讲杀人的事。”赵永又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杀人就杀人,干嘛要剁成肉酱啊?真是残忍。”小铃铛摇着头,又是给赵永添了一杯茶。
赵永再次将茶一口喝干,大笑道:“你不懂,那帮兔崽子有时候就得吓吓他们,不能总给笑脸,得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手段。”
阿飞见赵永连喝了三杯茶水,便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茶杯,见茶水还有些烫手,便道:“不烫吗?”
“啊?”
阿飞指了指茶杯道:“太烫了。”
“哈哈哈,没觉得,喝习惯了。”赵永笑道,“这茶水不就是喝它的热乎劲儿么,要不喝它干嘛?”
“是吗?”阿飞看着面前那杯热茶,寻思着那茶圣陆羽若是活到现在,听到赵永这番话,一定得气背过去不可。
“老大,你回来了吗?”只听院外一人喊道。
“是孙宝吗?快进来,快进来。”赵永高声道。
“好。”一个面相白净的汉子走进小楼,正是那赵永的好兄弟孙宝。孙宝见屋里有不认识的人,便道:“有客人啊?”
“哈哈哈,说是客人,其实也是咱自家兄弟。”赵永指着阿飞问孙宝道,“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孙宝仔细打量了阿飞一番,忽地笑道:“看这眉眼,倒像那个替老大挨了一斧子的阿飞小哥。”
“孙三哥,也就是你好记性,还记得我。”阿飞也笑道。
“哼,孙三哥认出你来,就是好记性,我认出你就不是好记性了?”小铃铛说着,给孙宝也冲了一杯茶。
“你也是好记性。”阿飞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阿飞小哥随口赞扬我一句,铃铛妹子也要争上一争吗?”孙宝吹了吹杯中茶水,抿了一小口道。
“没有啊,这有什么好争的?”小铃铛淡然道,“孙三哥,你来是找我大哥有事吗?”
“对啊孙宝,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想来讨口茶喝的吧!”赵永也问道。
孙宝道:“老大是说哪里话,咱们都是挨着住的邻居,我来你家串个门,又有什么不妥了?”
“少来,这话你要是一个月前说,我肯定信。可现在你婆娘刚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你光是照顾家里那口子,就已经忙活得要死了,哪里还有闲工夫串门?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孙宝是当初赵永身边那几个人里,最先成家的人,之后便是钱升,而李参则是到现在都还没娶亲。那孙宝和他婆娘本已有了一个儿子,前些日子他婆娘又给他生了一个,可把孙宝喜得是心花怒放,这几天连门都不出,只是在家里给婆娘熬粥炖鸡,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因而也没少招帮中弟兄笑话,可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围着婆娘转。赵永说这番话,自然也是有几分嘲笑的意味,但问他所来为何,却也是真心的。
“嘿嘿,好,那我就直说了,刚才我听四弟说,老大你刚才又骂他了?”
“原来你是为了李参的事来的,怎么,李参这小子找你诉苦了?”赵永一听是李参的事情,便有些不乐意。
“不是诉苦,他哪敢啊?这事他本来就不对,他又有什么资格诉苦?他找我,是来问我该给那些商户买些什么好,所以我才知道他又被老大你骂了。”
“不知道买什么东西,直接送银子不就好了,还用得着问你?”赵永道,“他光棍一条,攒了那么多银子,也不晓得娶个老婆,攒了也是白攒,还不如给别人。”
“哈哈哈,老大,四弟这个人你也了解,他除了出手跟人打架,别的啥也不懂,也不关心,这给人赔不是和娶老婆,你让他一个人做,他是哪件也做不好,所以啊,你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怎么,你是来给他求情,让我放他一马,让他不用去给那些商户赔礼了?”
“当然不是,赔礼是一定要赔的,要不然会寒了商户们的心,让人家以为咱们和那李振海兄弟是一路人。”孙宝正色道,“只是我觉得不能让四弟一个人去,我怕他把这事搞砸了,好事办成了坏事,所以我想和老大商量商量,明天我陪四弟一起去。”
“你陪他去?”赵永觉得孙宝之言的确有理,便点了点头,“那你婆娘怎么办,扔了你婆娘在家,你放得下心?”
“不碍事,往多了说,也就是去个一两天,我婆娘和小孩已经托城里的娘家亲戚照顾了。”孙宝笑着道。
“行,那你明天和李参一块儿去吧,多带上几个弟兄,搞得阵仗大些,也显得咱们有诚意,不要草草应付了事。”
“好。”孙宝应着,刚欲起身而走,却又突然问赵永道:“老大你让我们多带些人,真的只是为了显得咱们心诚?”
“不然呢?”
“呵呵。”孙宝摇摇头,转而问阿飞道:“阿飞小哥,那个胡月道人是你杀死的?”
“是。”阿飞惊道,“孙三哥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在湘水边,李参根本就没问过那胡月道人是怎么死的,而赵永也并没有说,所以阿飞见孙宝竟然知晓,当然很是意外。
“猜的。”孙宝道。他知道小铃铛这几日是到城北那几个村镇收例银,那胡月道人的事,自然就是小铃铛从那几个村镇的商户那里听说,并转诉给赵永的。而按照日子盘算,小铃铛大概是在今日回到潭州城,但是那胡月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说明是小铃铛解决了此事,而非赵永所为。可是小铃铛对于杀人一事,向来慎重,不会轻易而为,多半是要把胡月道人带回,交给赵永处置,而不会随意杀害,那么这个胡月道人的死,多半就是和别人有关。不过这个别人是谁,孙宝并不知晓,可是他见阿飞恰巧出现在这里,便猜测阿飞与此事有关,于是便说是阿飞杀了胡月道人,不想却被他言中了。
阿飞略加思索,就也猜想了个大概,便道:“孙三哥,你可真会猜。”
“哈哈,阿飞小哥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侥幸猜中罢了。不知你和那道人交谈过没有,可知他是何方人士,又是受谁指使到潭州来的?”
“这个,他自称是龙虎山天师府弟子,不过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依我看多半是假的。我和小铃铛本是想绑了他,把他带到潭州城交给大哥发落的,但是中间出了一些意外,我一时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也没和他聊上太多,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还真不清楚。”
“这样吗?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能把他抓来问问,兴许还能问出什么别的。”孙宝略有失望。
“孙宝,你是在怀疑什么吗?”赵永见孙宝似有弦外之音,便问道。
孙宝转着茶杯,见杯中的茶已经凉了,便又喝上一小口道:“老大难道不觉得意外吗?当今武林之中,有谁会不知道潭州是黑龙的地界?那万英堂的王横江是何等人物,敢在洞庭湖上撒野,却不敢来潭州闹事,这个籍籍无名的胡月道人又为何敢在离潭州城这么近的地方为非作歹?若不是有人在他背后撑腰,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赵永捻着下巴道,“你接着说。”
孙宝见赵永很是赞许,便也来了精神,直着腰板道:“放眼整个江湖,想惹咱们的,除了万英堂,似乎没有其他帮派,但是他万英堂的势力现在主要还是在江陵府一带转悠,手还伸不到咱们潭州来,所以我想,这个撑腰的人,很可能是咱们水帮内部的人。那么这个人就很好认定了,因为他的地位必须是在老大你之上,否则根本无法让胡月道人放心,那么只能是蒋老龙头或者是谭道忠这两人中的一个。而相较之下,谭道忠的嫌疑更大。”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可有证据?或者说,你能不能用什么手段逼得谭道忠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没有证据,咱们可不能随便诬陷人。”赵永肃然道。
“不能。”孙宝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啊呀,累死了,累死了,老大,我来了!”突然,那李参大大咧咧地进了门,“哟,三哥也在呐!”
孙宝本来被赵永问得有些尴尬,见李参进门,便立刻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到街上给老乡们买东西了吗?现在都买好了,所以就想来跟老大说一下。”李参见大伙正在喝茶,便搬张椅子坐下道:“喝茶啊,给我来一碗。”
“给。”小铃铛将一杯茶递到李参面前。
李参愣道:“这么小的杯子啊!不成不成,这哪里够喝的?铃铛妹子,麻烦你拿个大碗来。”
“碗?”小铃铛吃惊道。
赵永呵呵一笑,对小铃铛道:“你李四哥爱拿大碗喝茶,那你就给他拿个大碗来吧!”
“真浪费。”小铃铛自言自语着,便去取大碗去了。
“李参,明天你和孙宝一起去给那些商户赔礼去,记得多带些弟兄,路上注意安全。”赵永拍着李参的肩膀道,“到了那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认错就认错。还有,你要记得跟那些商户们讲,我妹子之前说他们可以两个月不交例银,但赵家大哥觉得还不够,为了表示歉意,决定半年之内不收他们的例银了!”
“好,老大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李参接过小铃铛倒的满满一大碗热茶,咕咚咕咚地全喝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