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冷的。”毛耗子紧了紧皮袄,可依旧觉得寒风顺着领口钻了进来
徐云拢了拢被吹乱的长发道:“这已算是好的了,若是咱们再早个十几天到,还要更冷些。”
毛耗子搓着耳朵没说话,心里却想:“比这还冷那得冷成什么样?北方人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徐云见毛耗子的脸冻得通红,便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个地方烤烤火。”
徐云带着毛耗子在城中七拐八拐,便在一处大宅院外停住了脚步。毛耗子抬头一看,却见悬挂在宅院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华府”。徐云跨步上前用门环敲响了大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找谁?”里面那人问道。
“小兄弟,在下徐云,有事求见贵府华谦华公子。”徐云道。
“你找大少爷啊,大少爷不在府上住,他和老太爷住在城外的别院,你到那里找他吧!”那人说罢,揉了揉眼,便把大门关上了。
“咦,这臭小子!”毛耗子本就被冻得浑身不自在,见吃了闭门羹,便欲破口大骂。徐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发火,柔声说道:“咱们走吧,那别院离这里也不算远。”毛耗子缩着脖子,瞧着那匾额,忽然恍然大悟道:“这莫不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名华府?”徐云颔首道:“正是,‘南余北华’,这‘北华’说的就是大名华府。”毛耗子道:“乖乖了不得,我说那个华谦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那不就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华谦么?江湖上的大人物啊!”徐云眯着眼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就带你去见见那位华公子。”
出了城,两人沿着大路向北行了一阵,便拐进一处村落,在一处比方才的华府还要大的宅院外停了下来。那宅院墙外,有一棵极为高大的枣树,徐云望着那枣树,不禁感叹道:“这棵树都长这么高了。”
“云哥儿,云哥儿,你看你看,有人在树上偷我家枣子!”
“谁这么大胆!走,咱们到树下点火去,烧死他。”
“那他从树上爬下来怎么办?”
“笨,你不会用枣树枝在树干上多缠几圈啊,他敢爬下来就扎他。”
“好!”
不知为什么,徐云忽然想起童年时的一件趣事。那个在树上偷枣子的人,便是徐云后来的师父张方洲。而那一天,是徐云第一次见到师父张方洲。“本以为缠上枣树枝就万事大吉,可最后,师父却是从树上飞了下来。”徐云在心里暗笑道。
毛耗子见徐云突然发起呆来,便径自跑到大门前咚咚咚地敲起门来,他实在是太冷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谁啊?”这门还没开,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
“我等有要事求见华谦华公子!”毛耗子提着嗓子嚷道。
“真是稀奇,竟然还有人找我?”大门打开,迎面走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略显富态的公子哥。他瞅了瞅毛耗子,觉得眼生,便问道:“你找我有事?”
毛耗子没想到这个开门的人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华谦,惊愕道:“你就是华公子?这么大个宅子,连个门童也没有么,还得少爷亲自开门?”华谦打了个呵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读书读得困了,想在院中走走,嫌他们老在眼前晃来晃去怪烦的,就让他们散了,不可以吗?”
正说着话,华谦两眼瞥见了徐云,仔细盯着看了几眼后,大叫道:“你是云哥儿么?”
徐云翘起他那微微下垂的嘴角道:“小谦,多年不见,你还好啊?”
华谦大步上前拍着徐云的肩膀道:“真的是你啊,云哥儿,你可想死我了!”
徐云眯着双眼对华谦道:“小谦,你又长胖了。”
华谦摸了摸自己的圆脸笑道:“你这几年没长的肉,都长在我身上了。”言罢,他瞧着站在一旁傻笑的毛耗子道:“这位是……”
毛耗子哈着腰道:“华大少爷,我叫毛耗子,是云少爷的随从。”
徐云对华谦道:“老毛是我的朋友。”
华谦点点头道:“外面冷,进去说话,咱们边吃边聊。”说着便将二人引进别院,并唤下人准备酒肉和取暖的火炉。当然,给徐云面前摆着的则是豆腐和腌菜。
三人吃了几杯酒,闲聊了几句,那毛耗子便已不胜酒力,昏昏欲睡。华谦见了,便命下人安排宿处给毛耗子歇息,然后接着与徐云对饮。
“云哥儿啊,你已经十年不曾下白云峰一步,今日却为何千里迢迢地来到大名府?总不可能是来陪我过新年的吧!”华谦见毛耗子离开,终于开口问道。
徐云放下酒杯道:“小谦,师父离世了。”
“谁?你是说张叔叔吗?”华谦惊道。张方洲身死一事,早已在南方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在河北一带,消息尚未传开,所以华谦并不知晓此事。
徐云点了点头,便将那日清晨在白云峰经历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华谦听罢,叹息道:“不想张叔叔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那你此次下山,便是要找杀害张叔叔的凶手了?此人竟用落花掌嫁祸于你,当真可恶!”
徐云道:“不过若是没有那记落花掌,我都不知该去何处查找凶手。”华谦道:“那你是否已有眉目?”徐云摇头道:“除了我和我三师弟龙一文,我实在不知还有何人会使落花掌,不过我三师弟也绝不会是凶手。”华谦道:“那龙一文现在何处?将他寻来问一问也是好的,兴许会有别的线索。”
徐云道:“我那三师弟喜好四处游历,几个月前曾说要到契丹国走一遭,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华谦接口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在契丹国寻人?”
徐云点点头道:“你这个华家大少爷应该办得到吧?”
华谦笑着道:“找人我不擅长,你要是让我帮你找本古书,那我是易如反掌。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总有人不擅长找书,却十分擅长找人。”说着,他便起身推开门喊道:“来人啊,叫敬仁来,我有事找他!”然后又坐下来接着饮酒吃肉。
不一会儿,徐云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跑步声,同时还听到棍棒一类的事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便抬头向门外望去。
“小舅舅,你找我啊?”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少年人提着长枪冲进了屋子。
“哎呀,敬仁,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提着枪就冲进来啊,伤到人怎么办!”华谦数落敬仁道。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敬仁把长枪立在了门外,高声答道。
华谦右手指向徐云对敬仁道:“这是我自幼时就相识的好友徐云徐大侠,你就叫他云叔叔好了。”
“云叔叔好!”敬仁一低头,冲着徐云大声叫道。
徐云微微一笑:“敬仁,你好啊。”
敬仁抬起头来,冲着徐云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
华谦对敬仁道:“敬仁,我跟你讲,你云叔叔现在想找一个人,你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个人找到啊?”
敬仁拍了拍胸脯:“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徐云看着敬仁敦厚老实的样子,眯眼道:“还没说是谁呢,这么有信心?”
敬仁红着脸道:“你让我找谁?”
徐云道:“你要找的人叫龙一文,是我的师弟,是个身形壮硕的虬髯大汉。嗜酒如命,腰间常常挂着个酒葫芦。你记住了吗?”
敬仁点点头依然大着嗓门道:“我记住了!”
华谦挥挥手道:“那你快去吧,这个人很有可能在契丹国,你可以多张罗些家里的闲人陪你一起找。”
“好!”敬仁说着,已经提着枪跑开了。
“路上当心些,别和人打架!”华谦起身冲着敬仁的背影喊了一声,又坐下对徐云抱怨道:“这臭小子,说个话像跟人拼命似的,耳朵都快被他喊聋了。不过有他帮你找龙一文,你就宽心吧,在我这里住着等敬仁的消息便好。”
“这个孩子,以前可没听你提过。”徐云道。
“咱们都十年……不对,这都正月了,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咱们都十一年没见了,我身边的人你怎可能全都认得?这个孩子叫夏敬仁,是我一个远房表姐的孩子。”华谦边吃边道,“我表姐死得早,敬仁幼时便是我表姐夫带着的。而我表姐夫又是我二叔的老下属,从我二叔在齐州做提辖的时候便已追随在他左右,所以说敬仁也是我二叔看着长大的。至道年间,我表姐夫死在战场上。我二叔看敬仁可怜,便把他送到这里,让我们照顾他。”
“至道年间……这样算来,敬仁这孩子在华府生活快十年了。”徐云抿了一口酒道,“他今年多大了?”
“十六。”
“习武了么?”
“你没看他提着一把枪到处晃么,这一天天的,兵刃不离手啊!”华谦摇着头道,“他啊,小时候就跟着我二叔还有我表姐夫,学了一身武人做派。我让他多读些书,他从来也不听,一读书便打瞌睡。后来我也懒得管了,就随他耍去了。”
徐云道:“这般好武,才有大名府华家的风范,像你这样不习武艺的书蠹才是华家的异类吧!”华谦一摊双手道:“习武太麻烦,还是读书来得容易,不用动。”徐云道:“有的人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博览古今,而你读书只是因为不用动,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华谦咧嘴笑道:“咱们不是在说我的小外甥夏敬仁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徐云抚掌道:“好,不说你,咱们还说敬仁。他既然兵刃不离手,那你可知他最擅用什么兵刃?”
华谦皱眉道:“敬仁什么兵器都会一些,不过要说最拿手的,似乎是枪戟一类的长兵器,他平常出去做事也都是带着枪出门。”
徐云点头称赞道:“所谓‘年拳月棒久练枪’,这枪号称‘百兵之贼’,难练得很。敬仁要真的是个枪术高手,那可当真了不得,他可考虑过投身行伍?对了,你二叔现在身居何职?可以让敬仁去投奔他啊!”
华谦长叹一声道:“唉,我二叔现在被授了个团练使的虚职,在登州闲着呢。如今大宋和契丹和谈罢兵,他更无用武之地了,让敬仁去投奔他干嘛?再说了,敬仁那个小子,傻愣傻愣的,一言不合便能跟人动起手来。这脾气,就算做了官也混不出什么样子来,还是老实在家待着,给家里人帮忙好了。”
徐云道:“那你是打算让他混江湖了?”
“再看看吧,谁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华府现在是由我三叔在打理,不过敬仁这小子似乎不愿到府里跟着我三叔做事,一直赖在别院不走。”华谦夹了一大块牛肉塞入口中道,“别光说我家里的事,跟我讲讲你这一路上都遇到什么趣事了?”
徐云摇头道:“我这一路上急着赶路,哪有什么趣事。硬要说起来,也只有在庐州碰到的事情还有趣一些。”
随后徐云便讲起在庐州吉庆赌坊的经历。
故事讲毕,华谦大笑道:“那个毛耗子长得形容猥琐,绝技也有些不入流,不过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改日我可得好好请他喝一壶。”
徐云摇了摇面前的酒壶道:“只可惜,他喝不惯这北方的烈酒。”华谦悄声道:“此酒可非等闲之物,是我让人从我爷爷那里偷拿的。”徐云道:“你又动老爷子的东西,你就不怕老爷子找你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这么烈的酒,他还喝得惯吗?”
“就算喝得惯,这么好的酒,他也舍不得喝啊。不过说实话,我爷爷现在是真喝不动了,给他满上一杯,还没等喝,闻着酒香,他都能醉喽!”华谦晃着脑袋笑道。
“谁说我喝不惯了?小谦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偷我酒喝了?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突然,从门外传来一老者的话语,听来中气十足得很。
“啊呀,是爷爷来了!”华谦脸色一变,大叫着把桌上的酒壶提起,藏在背后,面朝着屋门起身而立,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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