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易右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道:“帮主,这酒是不能再吃了。今晚可是除夕夜,咱们还得和帮中弟兄聚饮呢!”
王冠儒一摆手道:“不打紧,吴兄海量,喝这点酒根本不打紧!”说着便又给吴仁易倒上满满一碗酒。
吴仁易哈哈大笑道:“不成了,不成了,在那个鬼地方关久了,身子不如以前啦,几碗酒下肚已经有些醉了。”
王冠儒脸色微变道:“以前的事莫要再提了,徒增愤懑。”吴仁易大笑道:“我都不放在心上,帮主又何必气恼?再说那罗刹山庄早已被我等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难道这样还不能解心头之恨吗?”王冠儒道:“当然难平我心头之恨,那个罗司正死得也太干脆了些,真是便宜了他。”吴仁易道:“孔老弟的拳头我都怕,那罗司正怎么抵得住?只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他,心中微有遗憾。”
王冠儒满饮一杯酒道:“吴兄被困苦牢多年身子本就虚弱,没想到一出来又绞杀了铜罗刹,耗费太多内力,要不然那罗司正的人头定是你囊中之物了。”吴仁易摇头道:“我现在的功力大不如前,罗司正的人头能不能轻易成为囊中之物还真不好说了。其实万幸那日遇到的是郑达志,如果是鲁山岩堵在牢门口,恐怕我今日就不能在这陪帮主饮酒了。”
王冠儒点头道:“郑达志功夫稀松,只不过仗着自己力气异于常人才跻身四大罗刹之列,算是那四个里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算是江湖一等高手。吴兄功力大损却仍能一招取他性命,着实令人佩服。”吴仁易道:“呵呵,杀了一个郑达志,根本不值一提。四大罗刹中除了铁罗刹鲁山岩,其他三个我一概看不上眼。”王冠儒道:“嗯,可惜那铁罗刹在我等火烧罗刹山前就已被银罗刹所杀,要不然我真想把他纳入帮中为我所用。”
吴仁易嘿嘿一笑道:“把铁罗刹纳入帮中吗?那我们得先把他家人接到总舵为质才行,否则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前来相投的。”王冠儒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以家人相胁,实乃下下之策。”吴仁易摸着脸上的刀疤道:“下下之策吗?帮主此举本是意在罗刹山庄,又非意在铁罗刹,何来下策一说?”王冠儒呵呵一笑道:“本末倒置,倒是我的不对了。”吴仁易举起面前的酒碗将酒水吃尽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帮主当年讲给我听的,我一直都没忘,难道帮主已经忘了吗?”
王冠儒低下头苦笑道:“当年青春气盛,做事毫不瞻前顾后,才会有那样的痴言语。”吴仁易道:“若不是当年的痴言语,今日的天王帮帮主还会是你吗?我还记得帮主被提拔做长老的那一晚,你、我还有春娘,咱们三个在江边吃酒。你望着那东流的江水说,你会让天王帮重霸江南武林,还问我和春娘愿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王冠儒忆起那一日的意气风发,翘起嘴角瞧着吴仁易道:“那天,你和春娘说愿意永远跟随我左右。”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忽然又轻声说道:“可这几年来都是我一个人,你离开了我在罗刹苦牢中受折磨,而春娘也走了,做起酒楼的老板娘。”提起春娘,王冠儒满饮一杯酒又接着说道:“几个月前,我去见了春娘,她竟然一直在我面前摆弄她的发簪,我知道,她是想杀了我。”
吴仁易半眯着受过伤的左眼道:“你说春娘她想要杀你?真不像话!”
王冠儒摇着头放下酒杯低声道:“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去看看她了。”
吴仁易笑了笑,倒了满满一碗酒,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没有回答。
“义父,有几个自称是从夔州万英堂总堂来的人求见。”门外忽然传来小武的声音。
听说来的是万英堂的人,王冠儒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万英堂的人?你让他们先在天王堂等着,我随后便到。另外通知帮中长老还有白虎、朱雀齐聚大堂,就说有贵客来访。”
“是,义父。”小武说着便退了下去。
王冠儒见吴仁易放下手中酒碗嘴角含笑,便问道:“咱们天王帮与万英堂平日里素无往来,今日万英堂的人突然到访,吴兄可知所为何事?”
吴仁易反问道:“帮主以为呢?”
王冠儒道:“万英堂盘踞巴蜀两川之地多年,堂中弟子几乎从不出川,但近来在川外活动的万英堂弟子却越来越多。我虽从未见过公孙良玉,但我与他都身为一帮之主,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略知一二。他所想的无非是争霸天下,称雄武林。如今罗刹山庄覆灭,陕西路已无能与万英堂抗衡的江湖势力,那公孙良玉必然已盯准了陕西路,想把它一口吃下。只不过那罗刹山庄是被我们天王帮剿灭,按照规矩,他万英堂想染指陕西路应该来知会我们一声,所以那几个万英堂的人大老远地来升州大概是为了陕西路来和咱们谈条件。”
吴仁易把方才放下的酒碗重新拾起,将酒水吃尽道:“那万英堂下全是些奸邪狡猾之徒,公孙良玉作为他们的大堂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咱们讲江湖规矩呢?前些日子洞庭十三水帮内乱,那公孙良玉见有机可乘,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插手荆湖南、荆湖北两路江湖之事,大有一统两路武林之意。他派遣堂下弟子顺江而下之前可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根本就不是个在乎过往规矩的人。再说那陕西路紧挨着巴蜀,他万英堂想吃随时都能吃。倒是咱们离陕西路远了些,想要拦阻他也是鞭长莫及。恐怕在公孙良玉眼里,那陕西路已经是他的了,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
王冠儒颔首笑道:“那依吴兄之见,公孙良玉派这几个人来究竟是何意?”吴仁易道:“当然是来和咱们聊聊江南武林谁是霸主了,他公孙良玉既然已把手伸到了洞庭湖,就不会介意再接着向东伸一伸来摸摸咱们江南的大好山水。”王冠儒冷笑道:“想打我江南的主意吗?就怕他公孙良玉张了嘴却咽不下去。”
吴仁易道:“余万霆那个糟老头占着盟主之位,却一直不问江湖之事。若换成我是公孙良玉,恐怕早已经跑到西湖上泛舟了。”
王冠儒笑道:“呵呵,如此说来,那公孙良玉倒真是沉得住气,等了这么久才相对咱们江南下手。”
吴仁易反复搓着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缓缓说道:“要说咱江南一带偌大的地界,武林豪客着实不少,可真正能够在江湖上称王称霸的人却寥寥无几。依我看,除了帮主和已经死了的张方洲,那个公孙良玉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既然派人来到咱们总舵,八成是想拉拢咱们联手一同对付云庄。”
王冠儒轻声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公孙良玉本想打着与我联手对付云庄的旗号,来江南争霸,却没料到张方洲已经死了。如今云庄早就没了主心骨,我们想要灭掉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又何必找人联手,多此一举呢?”
“那万英堂这几个人,你还要不要见呢?”吴仁易问道。
王冠儒道:“见,当然要见。那个秦尊把他师父张方洲的葬礼搞得那么大排场,江淮一带几乎是无人不晓。万英堂这几个人恐怕在路上时就已经知道了张方洲的死讯,但他们既然还要来见我,估计是和公孙良玉商量过了对策。我很想听听这位万英堂的大堂主究竟有何高见。”
吴仁易听了王冠儒的话若有所思,用拇指反复搓着嘴角的疤痕,沉吟半晌突然说道:“要说这云庄失了主心骨,倒也未必。”
“怎么说?”王冠儒有些疑惑。
“张方洲的徒弟多半都还没成气候,无法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不过有一个人不同,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打响了名号。”
“你是说徐云?”
“对,这小子简直就是照着张方洲的模子刻出来的。有他在,我总觉得不踏实。”吴仁易眉头紧锁道。
“徐云,徐云……他的确棘手了些。”王冠儒点了点头,青石台一战,徐云以抱病之身重创白虎、逼死李度航,现在想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而十年前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王冠儒更是不愿再提起。
“不过,如今他已被人认作是杀害张方洲的凶手,早就离开了云庄,吴兄还有什么不放心呢?”王冠儒问道。
“人毕竟不是他杀的,如果有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徐云回到云庄主持大局,岂不是有碍咱们称霸武林?咱可不能养虎为患,一定要把这个徐云除掉。”吴仁易眯着眼说道。
“嗯,他徐云如今人在何处?”王冠儒听了吴仁易之言也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了徐云,心中暗暗起了杀意。
吴仁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是河北大名府人吧,以前好像寄住在华家。我听说他已经十年没下白云峰了,想来也没什么朋友能够投奔,如果他离开云庄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的话,大名华府应当是首选之地。”
王冠儒轻声笑道:“吴兄果然好记性,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很久之前张方洲似乎说过,他是在大名府拜访华家老太公时收徐云做徒弟的。”
吴仁易笑道:“很久以前……难不成是在花月庄的时候?”
王冠儒微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花月庄!当然是在花月庄的时候!也只有在那段日子里他张方洲能和我把酒言欢,讲讲这些琐事。”忽地他又收起笑容,大手一挥道:“不提这些旧事,人都已经死了,还谈这些做什么?你说那徐云会去大名府是吧?明日我让孔无休带一帮弟兄到河北,取那徐云的人头回来。”
吴仁易伸手制止道:“此计不妥。江湖上谁人不知天王帮与云庄不和?如今大多数人都因那记落花掌怀疑是徐云杀了张方洲,但毕竟还是半信半疑。此时我们的人跑到河北去追杀徐云的话,难免会让人多心,我们的人绝不能直接出面。”
“劝我杀徐云的是你,劝我不要杀徐云的也是你,你究竟想要我如何做?”王冠儒问道。
吴仁易道:“杀是要杀的,只不过要借他人之手。”
王冠儒奇道:“吴兄的意思是……借刀杀人?可是要借谁的刀呢?”
吴仁易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帮主,这刀不是已经送来的吗?就在天王堂等着咱们呢。”
“你是说……万英堂?你究竟想出了什么计策,快讲快讲,莫要再卖关子了。”王冠儒听了吴仁易之言心痒难耐,不免有些焦急。
吴仁易道:“帮主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那几个万英堂的人千里迢迢地来到金陵城和咱们谈合作,咱们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一口回绝吧?可是这江淮之地已是咱们囊中之物,岂能轻易予人?如今陕西路既然已成万英堂口中之食,那么公孙良玉自然已把目光放到了河北燕赵之地。我们不如卖个人情,提出要助他万英堂争霸河北。”
“要论河北最有声望的名门大派,自然是大名府的华家了。如果万英堂到河北争霸自会对华家不利,到那时暂住在华府的徐云必会出手助华家一臂之力——”
王冠儒恍然大悟,接口说道:“只要一出手,他徐云便成了万英堂称霸河北的绊脚石。万英堂的作风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么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徐云,而咱们只要在暗中推波助澜便可。吴兄可是这样想的?”
吴仁易点了点头笑道:“帮主,我这招借刀杀人之计,你可满意?”
王冠儒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吴兄不愧是我天王帮的智囊!”
“智囊可不敢当,帮主太抬举我了。”吴仁易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配上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显得异常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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