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定的部将虽然表面上不敢再反对他,可面对如此境况,内心已经产生了诸多波澜,因此城中兵士外逃投降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
漳州路督官迭里迷实一直与陈友定政见不同,甚至对陈友定跋扈专权的行为予以积极抵制,只不过由于其影响颇大,陈友定奈何他不得。
如今面对这种死局,迭里迷实也懒得和陈友定做无谓的争执,只是向他心平气和地阐述利弊,结果就在这时,延平城中的军器局发生火灾,城中一时间炮声震天。
陈友定和迭里迷实心知城中有变,立刻率兵进行抵御,可胡大海等人的大军已经趁机攻进城来。
恰逢此时雷雨天气,城内守军皆认为这是上天之意,一时间士气受挫,不少人干脆放弃了抵御,直接原地投降。
站在高台之上的陈友定见势难挽回,不由得一声长叹道,“大势已去,我惟愿以死报国!”
言罢,陈友定便退入省堂,面向北方两拜之后,直接吞药自杀了,结果还未及咽气,就被冲了进来的兵士擒获,“嘿,他还没有死!”
“陈友定呢?”胡大海被大雨淋得全身湿漉漉的,须发全都紧紧贴在了脸上,因此看起来更为吓人,“还他娘的想自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我儿子的命你还没还呢!”胡大海说着,便将陈友定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把他拉了出去,“我岂能让你死那么痛快!”
“啊!王八蛋,你倒是和我比试一番啊!”胡大海将陈友定扔到院内的泥水潭里,雷鸣滚滚,大雨倾盆,陈友定却只有躺在地上颤抖的份。
“老胡,这是陈友定的儿子陈海!”廖永忠边说边将一个全身被缚的年轻人推到了胡大海的身边,“现在任由你处置了!”
陈友定见自己的儿子陈海被抓来,眼神中倒是散发出一种急切的哀伤,只不过根本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胡大海一脚将陈海踹倒在了地上。
“陈友定,我胡大海恩怨分明,你老婆和女儿都没有受人欺侮,因为我从不会把账算在女人头上……”胡大海说着,便举起一把长刀,“但你杀了我儿子胡关住,所以你儿子的命,就该是我的!”
“杀…杀了我!”陈友定在泥水潭中挣扎着,因为情绪激动而使得脖子上的青筋尽皆暴起,“我的妻妾和女儿…都死了,还不够吗?”
“那是你杀的,与我无关。”胡大海这句话说得极其平静,但握紧长刀的手却有些颤抖,“今日我也要你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
“爹,我不怕死!”陈海看着自己的爹在泥水潭中无助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好小子,有种!和我儿关住一个样儿!也不枉死在我手里!”言罢,胡大海手起刀落,陈海的头颅直接滚到了地上,鲜血溅了陈友定一脸。
“儿子,爹替你报仇了!”胡大海扔下手中长刀,仰天一声长啸,泪珠竟是滚滚而下,“你一路好走!安心上路!”
“啊…”陈友定被暴雨冲激,再加上心中愤怒,一时间竟缓过了劲来,只见他忽得从地上坐起,骇得周围众人皆后退了几步。
“好!这才像个样子!”胡大海两步并作两步冲到陈友定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尔后狠狠一拳便砸到了陈友定的脸上。
胡大海的力气是出了名的大,当初与蒋淳斌第一次相见时,他都能够将一棵树给摇断,因此这一拳下去,陈友定的脸便被打得变了形,鲜血顺着口鼻直接就喷了出来。
“不够过瘾!”胡大海见陈友定再次摔倒在地,干脆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照着他的面部一拳拳地砸了下去。
几拳之后,陈友定便已断了气,只不过胡大海仍未停止,知道陈友定的整个头已经被他打得血肉模糊,这才终于住了手。
廖永忠在一旁看着胡大海殴打陈友定的样子,不由得侧过脸去:这老胡动起手来,可是真狠啊……
“将陈友定父子的尸体装殓了,送回集庆。”胡大海站起身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因过度用力一时间竟有些颤抖。
此时众人在暴雨里站得久了,全都被浇成了落汤鸡,但此时此刻又不得不陪着胡大海,看着他亲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好在终于完事了,于是兵士们立刻将陈友定父子的尸体处理了,然后护着胡大海进入了省堂,处理延平城的相关事宜。
延平城的另一边,迭里迷实也已放弃了抵抗,只不过他没有像众人一样跟着投降,而是回到了自己平日办事的大厅,整齐地穿戴好只有入京面圣时才会穿的官服,然后面向北边元廷所在的方向拜了又拜。
迭里迷实平日里执掌官印,他不愿在自己死后让官印落入乱军手中,因此亲手用斧子将官印砍碎,然后在旁边的官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大元臣子”四个大字。
等到邓愈率人冲进府堂之时,迭里迷实就端坐在自己的官位上,只不过他的手中拿着一把佩刀,喉管伤口处的鲜血已经流干了。
“这是一个英雄啊!”邓愈叹了口气,没有对迭里迷实的尸体进行侮辱,而是命人好生装殓,安葬在延平城外。
迭里迷实,色目人,晚年入仕,曾言“吾不才,位三品,国恩厚矣,其何以报乎?唯有死而已!”,他终究是实现了对自己、对朝廷的承诺。
历史某种程度上是公正的,它自有一套关乎于人的评判,比如后世谓“闽有三忠,柏帖木儿、迭里迷实、陈友定也”,他们分别是蒙古人、色目人、汉人,有些忠诚,无关民族,关乎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