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裴云载眉目中流露暗喜之色,明显是要自谦一番后顺水推舟应下的。
恰时,就听裴小婉扯着嗓子在外喊道:“喂,我说,你若实在说服不成,也千万不要动手打人啊!我爹吃不起的!”
裴云载顿时老脸一耷拉,偃旗息鼓,将欲出口的话,悉数又滚回了肚子里。
“哈哈哈哈......令千金虽是娇纵任性,倒也不失可爱啊!”鬼眉当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摆摆手道,“无碍,无碍,大人倘若还有疑虑,我再容你思量几天就是。不过,我在登门之前,曾与令爱打了保票,说是定然说服大人阖家返京。嗯,让我失信于人,恐怕不大好。”
裴云载一时左右为难,又尴尬不已,只得朝外喝道:“没规矩的东西,让你准备的茶水、蜜饯呢?还不快快让人递了进来!”
“别麻烦了,让她进来吧。唔,今日的行程因着偶遇令爱,全被打乱了,大约这也是缘分。算了,我也不曾来过贵府,且烦她陪我逛逛吧。大人可会介意我唐突叨扰?”
裴云载躬身谦让道:“二姑娘不曾嫌弃,那是草民阖府的体面。”说着,便要去门前让儿子传话准备招待事宜,顺道唤裴小婉进来。
鬼眉心念一转,又问道:“裴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可能解惑?曾有故人对我道,那焦安师焦大人,年轻时候虽也算不得多么骁勇,但也绝非怯懦之辈。因何我之所见,他却总是战战兢兢,一副胆小如鼠模样?若无经历非常之事,大约不能如此。当日我原想问他的,却因事多,给忘了。大人可知其中原委?”
裴云载道:“不怪二姑娘这般说,我原也是瞧他不上,后来见他与荣王配合行事,这才高看了一眼。偶尔相谈几句,倒也知道了大概因由。那田家的案子,是他督办的,而田书杰也曾与他有过私交往来,恐是害怕受到牵连,或被冤魂记恨,这是其一;其二,田大人曾经查过洛川旧案,后遭屠戮,这焦大人虽不能知晓来去,但因与田大人来往中偶闻只字片言,心中自然也有了猜疑,不免心惊。既是起了猜疑,定然对那池厚德为人重有评价,如此这般,难免杯弓蛇影,生出忧怖之心。有了家小的人,原就顾虑颇多,再有刀剑悬顶之忧,日久天长,不免失了气概。兼之年岁渐老,雄风不再,变成这等畏首畏尾模样,倒也情有可原。”
鬼眉叹道:“敝帚自珍,确也怪他不得。”又道,“虽是不够坦荡,不够勇直,倒也不曾糊涂到底。后来的一番作为,我还是当要谢谢他的。唔,为着大事计,本姑娘也对他用过些不宜宣诸于口的举措,接触过其家子孙,我观有两个孩子不错。焦大人有心安乐晚年,便也罢了,那两个孩子倒不好被埋没了。这样,回头我写封书信,烦裴大人代为转达一下,就说,我让他领那两个孩子前来说说话。”
裴云载自然诺诺称是。
此刻,裴小婉已经捧了托盘在门前探头探脑,鬼眉便终止了谈话,朝她招招手,示意进来。
裴小婉偷眼瞄了瞄她爹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蹭进厅内,凑到鬼眉身边低语问道:“喂,怎么样了?”
鬼眉笑笑,朝裴云载掠了一眼,端杯自饮。
裴云载看看鬼眉,朝裴小婉呵斥道:“二姑娘做客敝府,你先给我好生想想家中教导的待客之道,竭力去尽地主之谊。倘若今日行事不堕门风,为父自会斟酌。若如行止有失,即便阖府回京,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在本家呆着,省得贻笑大方,辱没门庭,连累祖宗也跟着蒙羞!”
裴小婉缩缩脖子,朝鬼眉眨眼问道:“什么意思?”
鬼眉勾唇反问道:“你说呢?”
裴小婉骨碌骨碌转转眼珠,然后惊呼道:“成了?太好了!”大喜过望下,一个激动难耐,抱着鬼眉便亲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不知道,我爹他——”言及至此,下意识收住,偷眼去瞟瞟裴云载,果见对方正自隐含怒色地瞪着她,立时吐吐舌头,一把夺了鬼眉手中的杯子和蜜饯,拽了她就走,“这些就不要了,一会儿再给你拿好的。我先领你去我闺房瞧瞧,告诉你,我可藏了不少好玩意儿呢!上回急急忙忙地也没带走,还有......”
裴三少欲要追上去敲打,却被裴云载伸手拦住。
“算了,对客勿训子,今日暂且由她去吧!”裴云载无奈轻叹,又摇头失笑道,“这二姑娘与小婉年岁相仿,本该也是叫人捧着、宠着的年纪。瞧着行事早熟早慧,不过是因命运起落,逼迫致此。幼时不得家人呵护疼爱,眼下身份使然,也不得随心所欲地笑闹无忌,却也未必就肯失了小女儿心性。不会真的恼了婉儿的。婉儿虽是娇纵了些,骨子里却是个率真脾性,说不得,就是因此投了她的眼缘也不一定。唉,这规矩的事情,过了今日再说吧!”
裴三少看看叽叽咕咕往内走去的二人,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不负裴云载所望,裴小婉献宝般地拉着鬼眉去了闺房,随后又带着她满府乱窜,逛足了裴府。所到之处,虽有鸡飞狗跳之嫌,倒也是一片诚心可表,未有怠慢贵客。不仅当日宾主尽欢,还连着约了鬼眉几回。这裴小婉如此殷勤,心思不难明白,一则,是因阿木,爱屋及乌;二则,谢恩,毕竟赖有鬼眉出手,她才有望重回鹏城安居;其三,一番相处,略见鬼眉心性,她确生了欢喜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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