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说完,昭岚讶异道:“我以为,你提及军队,是要让他们去做警戒、督促之事,你竟然还打算,将那些武将、兵士的弄去做粗活?”
鬼眉却不以为然,反问道:“你那瀚宇大军堪称雄师,平日是如何训诫他们的?可是为的分君之忧,护佑百姓?可是要求他们必需勇敢之心,强健体魄?可是需吃苦中苦,受得累中累?新都筹建,国之大事,于此上出力,可是为君分忧?工匠多是劳苦百姓,与他们一处做事,共担辛劳,可是护佑之举?有敢于为国捐躯的赴死之心,体格又比那些工匠不差,怎的就干不了这些活了?难道,是惧怕吃苦受累?”
昭岚皱皱眉头,嘀咕道:“到底有些折辱了。”
“折辱?不为这两个字,我还用不着他们了。”鬼眉撇嘴,“用军队来凑工匠,自然是为的眼下之事,图的却是日后。方才说了,军队将来必要精简,留用德才兼备者。德才,德才,德在先,才在后。此事正是考量各军德性的契机。我想,有才无德之人,便是按于军中,也只能做个猛兵,不能提为悍将。这就是应了那句老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不到能屈能伸,连大丈夫也算不得,何谈军人?况且,此事实也算不得屈辱。军人,自然是要有军人威仪的。然,那是国之威仪,民之威仪,是战场上面对敌人,宁可站着死、不愿坐着生的慷慨激昂,不是为的做给自家人看的,更不是他自己的傲慢不逊。”
又看着昭岚笑笑,道,“其实,你也多虑了,他们未必就会起了什么屈辱之意。军中生活枯燥,适当地换个地方,换个差事,有助于调节心情,增进同僚情谊。不信,你把你那个纪彪武找来问问,看看他和他的远征军可愿干这差事?再者,我敢说这些话,是因为早有实例。我起事时所用之人,有很多都是工匠、苦劳出身,披上盔甲是军人,脱下,那就是个汉子。嗯,这些汉子是临时征兵,说服力不足,且不说这桩了。奉天那边,你当也有所耳闻。人家还不是正经保家卫国的军队?开林垦荒,挑水担粪,比之这个又如何?人家还不是照样干得精神抖擞,气势高昂?”
昭岚点点头,道:“或者,也是可以斟酌斟酌的。”
鬼眉忽然问道:“你逗着我说得这么热闹,新都的城址有没有定啊?”
“定了,逐鹿原。以整个圣天大6地势来看,位置几乎居中,三国疆界由此相交,贸易往来、调兵遣将,都很便利。借此机打通那段山脉,日后还能惠民。若是连虎须山也能清理出来,瀚宇如今的南端也算接壤,那就真是四方聚、众星拱月了。而且,逐鹿原一战,清风崖上击掌为誓,才有了天下一统之定。于江山社稷,于你我,皆是意义非凡。暮叶也觉,此地甚好。”
鬼眉见他又露出了狐狸笑面,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道:“谈完了吗?谈完你可以走了,我和还有要紧事呢。”
对方已然逐客,为免惹人翻脸,昭岚适可而止,起身道别。
出了御书房地界,行不多时,遇见了阿木。昭岚问道:“你与人谈完正事了?”
“嗯,谈完了。”阿木点点头。
昭岚又问:“这些人,那丫头都是打哪儿给你找来的?虽是平民打扮,却有将帅戎马气度,瞧着可不像一般的江湖之人。尤其是那个面色淡然,形容儒雅的,倒有些大智大慧模样。”
阿木笑道:“你看人挺准,他们确非江湖之人,也非寻常百姓,都是我父亲的知交,原就是些戎马倥偬的英雄豪杰。细论祖辈,也有名门世家之后。当年父亲功成身退,他们也各自隐居乡野,此回起事,为了鼎力相助,才又重新出山。你形容的那个儒雅之人,大约说的是关叔,关天行,与吾父不相伯仲,确为大材。举义事了,他们本是计划再度归隐的,妹妹诚意相请,这才又考虑入仕。迟迟不肯冠带相加,是因妹妹滞留在外,关叔见状不能赞同,便以此相挟。如今回来,她怕挨训,干脆将人都丢到了我跟前。”
昭岚嘀咕道:“怪不得当日失算,竟是果有神人相助于她。”
阿木失笑,道:“你若还是惦记如何与她争个输赢高下,我可为难了。”又看看昭岚的面色,低语问道,“我见你方才神情愉悦地从那边过来,是找彤儿去了?看样子,聊得还不错,都聊了什么?”
昭岚闻言笑开,应道:“本来见你有事,我便寻了由头去找她说话,想借机亲近亲近。本来是临时起意,不想,倒是颇有收获。”
阿木眼睛一亮,追问道:“你们——,可是有眉目了?”
“那倒还没有,我可不愿操之过急。”昭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又笑道,“我是以正事做借口跑了去的,一聊,还真就聊出了正经东西。筹建新都的事情,我是早已同你商讨过了,刚才便随口问了她几句。她那一番应答,虽不与你我所思所想全然相同,倒也大差不差,而且,言谈所及,还有一些你我尚未顾虑到的地方。你这个宝贝妹妹啊——,唉,若不是怕她操劳辛苦,倒也能够担得大任。哦,中途她还给我说了个故事,也挺有趣。走,我们找地方慢慢聊,我一并细说与你听。”
于是,二人边走边说,转身往别处而去。
隔了几日,鬼眉朝堂议事时,将阿木的身份昭示上下,宣告禅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