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昭岚和姜桐那边。
最先破了屏风机关、找到出口的是他们,但是出了暗门,运气似乎不如坦道正途的鬼眉等人。前脚刚刚迈出室外,后脚便又听见机括乱响,身后的门扇彻底叫石墙挡住,没了退路。而这一脚所迈,却是彻底迈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谁有火折子?”昭岚不太抱有希望的问了一句。他的是早就丢了,估计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不是在羡道里又摔又跌或因水浪冲卷遗失了,就是压根儿没这准备,忘了带。
果然无人回应。
过了片刻,却听见啪啪啪的声响,是斩风自怀里摸出两块打火石,点起了一截短小的红烛。这得赖他多长了个心眼,在亭下祭祀时,祷告了先人借用来的。
这一点烛光在浓黑如墨中乍然亮起,显得分外光明。但,毕竟只是一截残烛,光照实在有限,也就刚好能够瞧见众人前后紧随、左右簇拥的方寸之地。后路已绝,前途未知,脚下的甬道也显狭窄。而这不够宽敞的甬道两侧也并非墙壁阑干,似是深不可测、幽黯无底的沟壑大坑。
众人内心一下子压抑起来,紧张地围护起昭岚,硬着头皮往前挪移迈步。
走不多时,也不知有没有十来丈远,众人隐约觉得,似乎除了彼此摩肩擦踵的脚步声,另有吱吱嘎嘎的异响若有若无地传来,令人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就连那烛火也不合时宜,甚是凑巧地突然熄灭,更显诡异。忽然,一团荧光在身侧骤然亮起,比那红黄的烛火不同,映得人脸呈出蓝白之色,又很是吓了众人一跳。
断流看清乃是姜桐取出了暗藏的明珠在手,不由恼羞:“你既有明珠在身,怎的不早些拿出来照亮?这会儿是要充作磷火,装神弄鬼么?!”
“废话,财不露白,你懂不懂!你家主子不是瀚宇第一公子么?怎不见他随身带几颗夜明珠出来?”姜桐立时呛声回去,“早先一起从容城去鹏城,还听说你们有人私底下议论本公子,说本公子穿戴过于奢华,太爱显摆了。怎的,这会儿倒又嫌本公子不够显摆了?”
断流还要再与之相争却叫斩风给扯了一下,遂去偷瞄昭岚,果见昭岚面色发沉,便闭了嘴。
斩风向姜桐施了个礼,温言斡旋道:“姜公子,既是一起同行,就当照顾我等的。可否借这明珠光亮四下里看看是何处发出的动静?别是脚下无意碰着了机关才好。”
姜桐白了一眼断流,解释道:“不是本公子小气,实在是一路上也没用得着,给忘了。不是方才摸索身上可有防身之物,也摸不出它来。”说着,随手就将明珠撂给了斩风,“你的身手、眼神都好,就劳烦你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仔细看看,别叫大家走进了坑里。”
斩风道了声谢,接过明珠就欲飞步向前,却被昭岚抬臂拦住:“别乱跑,方才那动静不似机关。此地古怪,大家切莫走散了。”
姜桐见他少有的这般沉着脸郑重其事,顿感言下之意令人发怵,也顾不得才和断流龃龉口角,默不作声地往侍卫丛里挤了挤。
众人原地噤声,安静地等了片刻,却没再听见异响,便又小心翼翼地重新举步前行。谁知,走了不过几步,又听见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此回动静更大,除了这吱吱嘎嘎滚轴似的声响,还伴随很有节奏地唰唰唰,象极百十人齐声踏步。斩风遂将引路照亮的明珠高举过顶,顺着声响来源去察看。
明珠一照远处,众人大骇,除了姜桐早已缩在了人群里,其他人也跟着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彼此靠了靠紧。
就在这宽不过尺的地宫甬道上,前方数丈处蓦然横空出世般,迎面来了一支华丽的车队与人狭路相逢。此时此地,冒然与人迎面相撞已是心惊,更何况一支车队?偏那车队还形容整肃,声势浩大,无从解释如何行于狭窄甬道而不显拥挤的。
那车队由四马并驾的指南车、记里鼓车先导,另有副车、左右中道随驾、后跟属车等等不可枚举,簇拥着一乘玉辂重舆的主驾。那青质玉辂六匹苍龙高马拉引,重舆龙虎凤鸾、苣文鸟兽,华美绝伦。有一高官疑似太仆寺卿之人车前驾驭,更有青衫、阔裤的驾士二三十相随左右。其他从属车乘驾士共论,更是不知其数。羽轮、金根、升龙旗旒,等等仪仗,也是不必细说。重舆金屋,不可见主人,只见有一将军陪乘,举着佩剑指挥仪仗诸卫护驾前行。
众人见此情景,无心去为豪车盛行感叹惊羡,只纷纷吓得腿脚发软。饶是昭岚身为两国帝王见惯了大场面,更也亲自曾有过比这还要壮阔的御驾出行,只因此刻大家心知肚明却不可诉诸于口的原因,手脚也在发颤。倒是那与蓝翎同来,却走了这一队的小个子陌生面孔,见状抿着唇朝众人打了打手势,示意大家掩住口鼻屏息闭气,蹲地莫动。
果然,众人依言照做后,那车队浩浩荡荡自身侧前后穿行而过,并未作怪发难。
等车队人马远去,隐入黑暗深处,众人才偷偷换气悄然呼吸。斩风代为号令,命众人继续前行,竟是有人一时身心乏力,蹲在原地不能起身,在同伴相助下试了几次才找回知觉。
姜桐看似最胆小,却是经历前后差别变化也最小的一个。起身后拍着胸口自我安慰似地戏语道:“我的个亲娘!本公子没什么机会恭迎圣驾出行,想不到今儿个倒是长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