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阳帝扫了一眼昭岚,兀自思量。
年关将近,是谁此时欲要挑起事端?总不会是瀚宇吧。莫说瀚宇距离熙阳山遥水远,中间夹着整个朝旭和奉天一角,不利于大军行进。便是仅凭瀚宇第一公子此刻出使未归,那瀚宇帝也不会头脑发热,来犯熙阳。况且,那朝旭和奉天又岂肯轻易借道于他?那就是朝旭或奉天二者其一。
但是,这其一究竟是谁?
如今,瀚宇帝恰值年轻气盛,正有并吞天下之雄心,这朝旭帝和奉天帝来犯熙阳,就不担心瀚宇乘虚而入?尤其是朝旭,几乎一大半国土都在瀚宇环抱之间,一旦瀚宇对其用兵,便是三面围剿之势,朝旭未战先输一成。
那就是奉天?
似乎也不大可能。奉天多山林,少耕地,从来粮草匮乏。此又是冬藏之际,若是选择此刻开战,必将面临春荒粮草补给不足之忧。后方无力,虎头蛇尾的仗,根本就是不战而敌、其兵自败。那奉天帝虽有年纪,又不曾老糊涂了!
那么,是另有人别有所图?
看来,是有人想挑起是非,坐享渔利。
熙阳帝又扫了一眼昭岚。
这瀚宇第一公子虽是今日前来告辞,却不是就此离开熙阳。他说是顺道来熙阳国过冬的,离开鹏城恐还要去其他地方走走。问题出在他身上?
嗯,能让边关守将闻风色变,尚未开打便急着要兵要粮,对方必是气势汹汹。令熙阳兵马未战先怵,倒不像朝旭和奉天,却更像是瀚宇的勇兵悍将。莫非那瀚宇帝果然神通,向朝旭借道远征,又让第一公子出使以惑,然后预备打熙阳个措手不及?不对啊,听说这瀚宇第一公子身份非同一般,瀚宇帝怎会不顾其安危?
熙阳帝思来想去,忽然又起了一个荒唐念头。
莫非,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瀚宇第一公子,同他的皇帝主子生了龃龉,看似出访,实则是跑到熙阳逃难来了?然后,瀚宇帝预备大动干戈,逼他回去?坊间曾有流言,说是瀚宇帝至今后宫空悬,只与这第一公子暧昧不明。啧啧啧......说不清啊!
又一转念,倘若有这可能,那朝旭和奉天先熙阳一步获悉消息,岂肯不借此大作文章?不派人将这第一公子掳去送与瀚宇帝以示好,也会挟他另做图谋。更或,那不明兵马压境不动,实则只是虚张声势,意在冒他人之名,行挑拨之事。
熙阳帝心里反复琢磨几回,渐渐沉下气来。抬眼见昭岚一副温文尔雅、气定神闲的酬酢自如之态,便声色不动地朝他举杯邀酒,甚而更多带了几分礼遇之态。
这瀚宇第一公子,当要看护好了为是。
一则,朝旭或奉天来犯,凭熙阳兵马,大家旗鼓相当,无需过虑。况,有瀚宇在那,他们若有此举,本是于己不利,大多是另有算计,不必上当。如此,为避瀚宇忌,自然要护好了昭岚为是;二则,便是果为瀚宇,也不必太过紧张,更不能为难昭岚。瀚宇帝倘若在意他这第一公子,此顾忌自然于熙阳有利;反之,那瀚宇帝若是肯舍下昭岚,如此人才,熙阳倒是可以借机诱入囊中,收为己用。
昭岚见熙阳帝朝他举杯,便也仪态款款地回应同饮,那风度翩翩的笑容之下却是一声冷嗤。他以为自己足够张狂,足够气定神闲,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甚者呢。不过,自不量力的镇定和张狂,那是离死不远的征兆。
宴罢,昭岚起身告辞,送了一副画给熙阳帝,说是临别在即,无以为赠,借友人一副墨宝聊表寸心。熙阳帝对这示好之意,自是欣然笑纳。
送走昭岚,熙阳帝招来兵部各位要员商议战报之事,众人也是猜疑不定。最后,熙阳帝便着令再探虚实,同时以为不必劳师动众,只调派附近兵马整肃以待。
池凤卿见战事将起,心下不由对那三日约定有些犹豫。转念又一想,朝中不乏将才,自己未尝去过军中历练,留下也未必堪当大用。倘若军事紧急,离开京中也无妨碍,大不了安置好身边的人,然后直接去军中效力。
回府时,天色将晚,酒劲过后,经那晚来寒风一吹,令人有些瑟缩。
熙阳的这个冬天,自第一场意料之外的雪起,似乎就显得格外异常。
————
终于是第三日了。
拾遗府本就池凤卿一个主子,无客上门便有些过于安静。今日,显得格外寂寥,仿似连那些下人也少了走动。
池凤卿在各处走了一遍,算是再看最后一眼。然后,驱车进宫。
告假未曾上朝,安排好一切后,预备和父皇婉转告个别,然后悄然离开。便是不能当面实言相告,这一去许是此生再难相见,临别前再看看彼此也好。
进宫时,熙阳帝上朝未归,池凤卿在内侍相引下进了御书房坐等。
如今,熙阳帝一心栽培池凤卿,想要培养他将来即位,御书房,是不忌讳他的。
不知是不是朝上因了战事在即,多了议论之故,熙阳帝迟迟未归。池凤卿无聊之余,看见案上一幅画轴半开未展,想是昨日昭岚所赠之物,便上前欣赏了一番。
这一看,却看出了外人难窥的端倪。辗转思量,池凤卿的心,立时天上地下,人间地狱。三日之约的喜悦,瞬即被打杀得消弭无踪。熙阳帝来时,他咽下了所有将要告别之语,只淡淡问了一句,战事如何?
一路浑浑噩噩,池凤卿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宫,又是如何回到拾遗府的。
唐彪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皇上觉出了异样,不允你走?”
池凤卿无力地挥挥手:“一切归于原状吧!”
“主子,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必多言,照孤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