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良工不知好歹,犯下的错原是要累及家眷的。朕为了你,已然对他冯家网开一面,就是想着为那女子留条后路,不至流放千里之外,惹你牵肠挂肚。
朕非是心胸狭隘之人,不过一个冯良工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容你收她做个侍妾,朕总是默许了的。倘若,你因她生了糊涂心思,胆敢忤逆于朕,可真是白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池凤卿立时跪地叩首,连呼惶恐:“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明察,儿臣虽有救人之心,但也懂得父皇怜惜之意,万万不敢辜负,更不敢抗旨忤逆,扰乱朝纲。”请罪后,不见熙阳帝怒意更甚,抿抿唇,又低语进言道,“父皇,儿臣其实在想,那劫法场之人乃是江湖侠士,此举虽是有犯上之嫌,但也可见那冯良工必是平日里还算恭谨清廉,官声不错。父皇不若就此放过他们,只当从今后世上已没有了冯家人。那冯良工本是一介文弱书蠹,遭此变故也算此生尽毁,不过是余命苟且罢了!”
熙阳帝闻言竖眉,狠拍一下座椅扶手,厉声道:“哼!忤逆在先,大逆在后,朕岂能容他!况那前去劫法场之人,乃是江湖乱民,朕更不能善罢甘休了!”
“父皇息怒!”池凤卿垂首,看着地上的砖缝,继续进言道,“父皇,法场劫人的确有犯上之嫌。这等有碍国法,扰乱纲常之举,父皇下令严惩,并不为过。但是,儿臣还另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熙阳帝扫他一眼,无谓问道。
“回父皇,儿臣尝闻江湖之人行走于世,最是讲那侠义二字。此次法场之事,虽是有违律法,对上不敬,但却亦是因那二字之故。父皇下令严惩不怠,原是意在警示怀揣异心者。但,儿臣以为,他们救人后便一路逃了,并未借此鼓噪作乱,可见,虽是行止不当,却并未心存不良。父皇自是不怕有人鼓噪作乱,但对并无此意者,父皇不若宽容以待......”
熙阳帝未等他说完,便道:“朕正是因了那劫法场的是江湖之人,更不能善罢甘休了!江湖之人啊——,”又兀自轻声慨叹道,“成也萧何败萧何。”
池凤卿不解熙阳帝何故有此一叹,接口道:“父皇既这样想,便同儿臣不谋而合了。儿臣以为,那劫囚之人未必心存异端,但,若是有那真正潜藏异心者,见了父皇一味深究,倒未必不会借此作伐造谣生事。那样岂非有违父皇初衷,反倒得不偿失?况且,这江湖之人散落民间各处,亦是父皇之臣民,父皇一味责之,不若善加利用为好。”
熙阳帝眸光亮起,盯着池凤卿看了片刻,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善加利用’!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利用呢?”
池凤卿道:“这天下江山是父皇的,这臣民百姓也是父皇的。父皇要治理天下江山,善待臣民百姓,不若以民治天下为上。这江湖人士行事说话不为礼法所拘,招贤纳士入朝加官显然不妥,莫若借由他们的侠义之心,帮助父皇在朝堂之下安定民心。法场一事,父皇若能善加利用,必能借由他们之口,轻松买下这天下万民口碑,树立皇威。而且,这江湖之人既是喜欢行侠仗义,对父皇心存钦佩之余,更会忠于熙阳。一心所向,岂有不更加卖力除暴安良之理?父皇有此无甲士兵守卫民间,还不用拨发粮饷,岂非大大裨益之事?”
熙阳帝默然盘算了一会儿,点头笑道:“就依你的。料那冯良工一个迂腐蠢人,逃脱在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遂下诏息了冯良工并法场一事。
那诏书所云大意乃是,冯良工忤逆犯上,圣上依律当以惩戒。但因其平日为官尚且认真自律,便也心存怜悯。斩首示众,原是只为吓吓他,以图警示其类。本就有意在最后关头放其一码,故而那监斩官迟迟也不曾掷下杀令。至于有人前来劫法场一事,更说是熙阳民风淳朴善良,见不得有人枉送性命,有悲天悯人之心,圣上大为欣慰......并一大段天花乱坠的褒奖颂德之语。
诏书张贴四处后,知道内情者见了,皆暗自讽笑,翻手为云覆手雨!
池凤卿对那诏书也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总归,想要救的人是救下了。原以为要匆匆而去,吩咐唐彪收拾的行装有限,如今多了些从容,他便可好好整理些物品带上。黄昏的时候,坐在沐芳院的回廊上,看着那裹了稻草的杏树,唇角忍不住上翘如月。
三日之期,还有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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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昭岚进宫辞行,熙阳帝御苑设宴、饯别相送。
行宴途中,下头送上来一份急报。熙阳帝本对这不合礼仪之事甚为恼火,正要发作,却见那纸上有蜜蜡封印,便蹙眉吩咐呈上。拆开匆匆一看,几乎变色。那急报是几国交界处的边关战报,其上只有简单两行字,说是大军压境,身份、意图皆不明,请圣上示下。如需开战,还请调兵增援,补给粮草。
熙阳帝扫了一眼昭岚,兀自思量。
年关将近,是谁此时欲要挑起事端?总不会是瀚宇吧。莫说瀚宇距离熙阳山遥水远,中间夹着整个朝旭和奉天一角,不利于大军行进。便是仅凭瀚宇第一公子此刻出使未归,那瀚宇帝也不会头脑发热,来犯熙阳。况且,那朝旭和奉天又岂肯轻易借道于他?那就是朝旭或奉天二者其一。
但是,这其一究竟是谁?
如今,瀚宇帝恰值年轻气盛,正有并吞天下之雄心,这朝旭帝和奉天帝来犯熙阳,就不担心瀚宇乘虚而入?尤其是朝旭,几乎一大半国土都在瀚宇环抱之间,一旦瀚宇对其用兵,便是三面围剿之势,朝旭未战先输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