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瞧见什么了?”一道喜怒不明的清悦嗓音低低乍然而来。
两人半垂着脑袋边说边走,不期然一双男子的脚撞入眼帘,也不用抬头,看那鞋的式样便知贵贱,并那颜色与众不同的袍角,也知道究竟是谁。当即双双跪下,额头点地颤声道:“回主子,奴才什么也没瞧见。”
“嗯,那你们方才在议论什么?”
呆的那个早就哆哆嗦嗦不敢出声了,只剩了机灵的那个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们是说,皇恩浩大,今儿又请了这么些夫人、小姐赴宴,大人们必是感恩在怀,来年要更尽心尽力为君分忧的。奴才们也跟着忙得开心,虽不敢同各位大人相提并论,但也要更加卖力当差才不负皇恩的。”
“嗯,记得你们方才回的话,否则,若有反复惹出了事,孤也救不了你们。”
“是,奴才们记住了,谢主子教诲!”
这功夫,丹影已经从御书房出来,往事前打探好的地方而去。这宫里有一处叫伽蓝阁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收纳佛经的藏经阁之类,其实是皇帝老子专用的书库。里头收着不少名家字画的绝世孤本,或者也有当朝疏奏旧卷。
进出一趟御书房无惊无险,往伽蓝阁的路也通畅无比。高手大概都围在皇帝身边,可这当值的守卫也都前头凑热闹去了?丹影不仅疑惑,手下的那些人何时这样能干了?早知如此,何必还用耽搁到现在?总不会是蓝翎在前头闹出了什么大篓子,将人都引了去吧?不会,不会,他昨儿个还嚷嚷要作新曲不乐意的。
早过了一刻钟,太久,池凤卿要生疑的。丹影没空多想,摸进伽蓝阁便一头扎进了书卷堆里。好在这处地方虽不容他人随意涉足,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按着编年倒也不难找。忽略那些价值连城的孤本,或许往日瞧着会一时眼热,顺手牵羊,今儿却没这闲情。直接奔了存库数量不多的当朝奏表一类。
一目十行地匆匆翻看,却也不敢错过蛛丝马迹,只恨那些官员用词生僻拗口,行文冗长啰嗦,看得眼睛酸疼,脑袋胀。好不容易翻到一本元和十年年末的批奏,看着那泛黄的纸页,褪色的墨迹和那早已斑驳却仍旧如血的朱砂圈点,丹影几乎泪盈于眶。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幸得爱卿明察秋毫,终使这桩旧案沉冤昭雪洛川景氏,满门忠烈之士,憾为前朝余孽复仇尽诛,实乃我熙阳皇室之耻,举国上下之恨!然,为稳朝纲,为定民心,此,不宜宣诸于世,且仍作盗寇谋财害命处之。即日起,严查勾结前朝余孽者,凡有行迹可疑的,一概不可放过,皆以谋逆罪论处!以慰我熙阳仁爱先驱之士愧对景氏,朕愿他日黄泉相见时叩头请罪,相信以景氏如海胸襟,定能体谅朕之无奈!”
这是当时门下省递上的一封奏折,奏折虽只剩了皇帝的批语部分,却也可知事情大体的来龙去脉。批奏下方,还夹着一片烧灼后的残页,依稀可辨几个狂乱、潦草的字:“朕不欲再提景氏,此乃朕之永生耻辱!”
继续往下找,却再没有其他更多的信息,便停手思量。
这杀了景氏满门的前朝余孽究竟何人?到底有没有归案伏法?也许,回头该去查查当时的这封奏折是谁上的,或许能从那人口中问出些更有用的东西。还有,爹爹明令不让自己提及自家,就是因为熙阳帝有过禁令,恐怕惹他恼羞,反而招祸?
丹影想了想,觉得也许的确就是这样。人既撒了谎,总不想轻易被戳破,更况皇帝又非常人,自然更容不得形象受损。而且,事情还涉及前朝,关乎皇权、江山社稷稳定,的确不宜被人议论。熙阳帝当时的心情,或许也值得理解。
不由自主吐出一口深藏许久的浊气,丹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今日所查,虽不如自己期望的那样能够事无巨细地悉数了然,却也勉强算是真相大白了。至少,自己不用再每日里惶恐着猜疑,是不是皇帝诛杀了她一家。至少,不用再去惧怕哪一日会同那个他刀剑相向了。
自家事了,不由在心中默默告慰爹爹,他一心只求自己安然,不期望自己惹来横祸,今后他可以不用再为自己担心了。想起爹爹,不禁又想起他家的案子。谋逆大罪,放在哪朝哪代,都是非常之事。六亲无赦、九族难逃,爹的爷娘、兄弟、阖家上下,虽是被旁亲所累,却也叫人无奈。要怪只能怪那惹是生非之人。只是,为何这案子没有留档?难道也是为了安抚人心,恐生变故,故而权当此事揭过,不容再提?
丹影心里不免又起了一丝疑虑。当初自己以为两家事有关联,故而拿爹爹的遗物出来试探,想从爹爹家的案子着手查起。如今虽已证实两下无关,却也因为爹爹的缘故,多少仍盼着他那一家子是清白的。朝堂不缺纷争,当时又值熙阳建国年数不是很长,旧臣、新宠,未必不会因为派系争斗生出冤假错案来。
思绪一下子飘得过远,丹影猛然回魂,此地不宜久留。
估算着给自己预留的时间吃紧,又并实在也翻不出什么新的眉目,便擦了擦泪痕,收拾起身。自家事了,总算安慰。于是,带着一份暂安的释然准备离开伽蓝阁。细心查看了四周,觉得并无异常,便闪身出了阁子,不料却在飞身而出时不期然撞上一个人影,惊立当场。
丹影出了伽蓝阁,不期然撞上一个人,惊立当场。
池凤卿看着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将手中的衣物轻轻递上,淡然无波道:“说是受了凉,怎的还脱了衣裳?进去穿好了再出来吧。”
“我”
“有话等会儿再说,先去穿衣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