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扫视的目光从下又回上头。
大老爷正面无表情,眼光凌厉地看着他。姜桐的目光和他对上时,未露波澜,却也不躲不闪,顷刻又漫不经心的划过。大夫人也是端端正正坐着,摆着长辈的姿态。扫到二老爷夫妇脸上时,却见他们神色未明。但,二夫人眼中却有难以掩藏的隔岸观火之色,叫人玩味。
姜桐收住目光,重新落在拜垫上。给老太爷磕头?然后呢?轮到他们?爹娘尚且未能受自己一拜,他们岂配?!还没同他们算账,竟想着叫他折膝下跪于人了?哪里来的便宜!
再抬头时,姜桐依旧笑嘻嘻的,纯真无害地看向老太爷。
老太爷立刻满脸笑意,悄悄端了端身子,等着,盼着。
姜桐却对老太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温言笑语道:“既是应该依照规矩分尊卑长幼见礼,还是先去给祖宗上柱香吧。”
老太爷顷刻明白言下之意,心头一阵失落。却是不愿为难姜桐,强颜欢笑道:“桐儿说的不错,是我高兴糊涂了。”遂就此吩咐下去。
接着,下人一阵跑动忙碌,众人转战家庙。
家庙前的阶下,已经设了一条长案,摆了香烛果品之类。老太爷从赵康手中接了香,朝上拜了三拜插入香炉。身后,大老爷领着众人行了跪礼。既是大家一起跪,姜桐自然也就不计较了。
行完礼,老太爷道:“桐儿跟我进去。”意思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就不必跟着了。
赵康和另一个老仆捧了香烛跟到阶前,递上物事便一左一右在门外守着。
姜桐随老太爷行到阶上时,有意往后瞟了瞟,见底下众人还在跪着,方向同自己一条直线,心里居然孩子气地感到一阵畅快。
进了家庙,姜桐倒也没再给老爷子出难题,规规矩矩给祖宗们上了香、磕了头。他身上的确流的是赵家血,事实无可更改,况且,这些祖宗们也没有害了他爹娘,为难过他。
上完香、磕完头,姜桐起身看着正中的那副画像,摸摸下巴道:“咦?这位祖宗倒有些本公子的风姿。”
老太爷对这颠倒之语闻言失笑:“桐儿与这位先祖确实有些神似。”
姜桐转头看着他道:“好了,祖宗的头我是磕了。你让我回来,总不是就为的磕头吧?从宅子跑到家庙,这头我怎么说也算磕过了。说说正事如何?”然后指着那画像问道,“你的那个什么宿命之说,不会就是这位祖宗造的孽吧?”
“莫要浑说!”老太爷板起脸轻责一句,转身引他去往密室,“你随我来。”
姜桐挑挑眉再看了一眼那副画像,嘀咕道:“越看越像本公子。都说人世有轮回,说不得你我就是前世今生,还让本公子跪你!老头瞧着神秘兮兮的,但愿你不曾留了什么大麻烦给本公子。”说完又耸了耸肩,随老太爷进了密室。
姜桐随老太爷进了密室,见密室中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一块黑黢黢的令牌被供奉着,下首摆着的一盆水。心存质疑,但也没有立刻多嘴,冷眼旁观着老爷子的动作。
老太爷带着姜桐进来,以为苍龙令在遇到姜桐以后会像上次一样现出异象,谁知,等了片刻丝毫没有动静。想了想因由,挽起衣袖将手触入洗盆之中。
姜桐一旁看着,自然以为那令牌既然供奉在密室中,必有其出处和故事,在老爷子心中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只当他是准备洗手上香。不料,猛然就见盆中之水诡异地倒流半空,不由狠狠吓了一跳。下意识跳脚退开几步,朝老爷子叫唤道:“喂!老头子,你大老远地带我回来,就是要我看你装神弄鬼的么?!我告诉你,本公子虽然没做过亏心事,但是也不喜欢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你可别把什么先祖之灵的玩意儿弄出来吓我啊!”
“桐儿,莫要胡说!”老爷子喝了一句,心里其实有些焦急。半天不见上回的异象,莫非,自己估计错了?
姜桐见他动作依旧,嘀咕道:“我对江湖邪术可没兴趣,我看,我还是出去等吧。”说着便挪步转身,欲往密室外而去。
老爷子一急,撤出一只手就去拉他。不防,这手刚刚触上姜桐的胳膊,那边盆中之水便窜了几窜,却是不甚稳定,最后扭摆几下哗啦一声,竟将老爷子兜头浇了个精湿。
姜桐一见,倒不急着走了,弯腰哈哈大笑:“我说老头,好像你的功夫不到家啊!”
老爷子却是心头一动。莫说这水并不由人控制,更没有出现过洒漏之事。方才的意外情形,自然是同自己拉了桐儿有关。心道,洗盆择主的确是要待子孙成年之后,但是,世间之事未必桩桩件件都是循规蹈矩的。既然异象因桐儿而现,何不让他试试?
“桐儿,你过来。照着爷爷刚才的样子,将手放到这盆里。不用动,也不用胡思乱想,只要平心静气就可。若是有什么动静,你也无需害怕,爷爷在这儿呢。”
姜桐立时竖毛戒备道:“干嘛?我说过,我对江湖邪术没有兴趣。倘若这是赵家秘术,我看,你还是留着教别人吧。”看着老头满脸的水滴,湿漉漉的衣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爷子有些心焦,低语威喝道:“我说的秘事你还想不想知道了?!你愿意自己和身边的人出事?!”
姜桐撇撇嘴,笑道:“好啦,好啦!不过就是洗个手,泼个水,我做就是了!”心道,要是泼水,自己就跳开,看着老头再淋一回也挺有意思的。
老爷子看着姜桐伸手入盆,不由屏息凝神盯着动静,心跳都有些微紊乱。也不知是不是不敢面对异象,还是害怕期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