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试一试吧。都说造化弄人,说不准,命运和自己开了姜氏那样一个玩笑,再在这个孙子身上应验家主之命,也不无可能。
然而,那孩子一口就否决了回赵家堡行冠礼之事。爹娘不见,自己这个爷爷对那孩子常年不闻不问,这十来年所积下的千尺寒冰的心结如何去解?就算直接告诉他,他有可能是命定的赵氏承继之人,只怕,他也是会视作无稽之谈,不愿买账吧。
宿命!宿命!难道赵家所谓的宿命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吗?赵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究竟要他如何去遵祖训又保子孙无忧?
赵老太爷看向画像的眼神中,凄苦无助中不由透出些许埋怨。却见那人在梧桐树下笑得十分惬意,满身拂不尽随风而来的桐花,团团随性。
心头猛然突了一下。
据说那孩子出生之日,也是漫天桐花,乳名便因此唤作桐儿。
脸色忽然一变,眼中扫去无力与幽怨,赵老太爷转过墙后,打开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也燃着檀香,袅袅娜娜。
这是赵家的机密之处,也藏着赵家宿命的根源。
密室里没有古董珍宝,也没有绝世孤本。不大的空间里,徒有四壁,只在一方高几上供奉了一枚材质不明的令牌。没有繁复的雕工,也没有华光异彩。下位摆放着一只寒铁洗盆。这只铁盆,是赵家历代子孙冠礼必不可少的器物。
是的,赵家子孙行冠礼,无论贫富际遇如何,条件简陋与否,礼节是否能够一一到位,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省略,唯独这只铁盆必须到场。
当然,是由在任家主避着众人从密室中取出,用完后再还回来。新一任家主继位,所要知晓的,便是这只铁盆在冠礼上出现的意义,和这方密室中所掩藏的不欲人知的一切。
寒铁盆中一汪碧水,自身所带,不枯不竭,不腐不浊。
这盆中之水,是用来洗手上香的。冠礼上的用途也是如此,却并不仅仅如此。宿命所定之人,手触盆中之水便会生出异象,如同此刻。
赵老太爷轻挽衣袖,将双手慢慢伸入盆中,触出一圈涟漪。跟着,那水便如活物一般,绕着他的手蜿蜒打转,缠绵不歇。直到他觉得自手心到胸口生出一股清醒之意,那水便突然喷薄而起,窜起足有三尺之高,形同雨水倒灌。
命定家主之人,成年之时,触手盆中便有此异象。所以冠礼上用此盆净手,便是在任家主寻找继位子孙之法。波澜不起的,自然只是简单的一次净手,然后去给祖先上香,完成冠礼。若是有人遇上异象,当盆中之水开始绕手而走,家主不容跪立下位的家人发现,便会及时中止,免得怪状吓人。然后待将人引入密室中可再行一次,任水花跃起。根据命定之人激起的水帘气势,还能推断出此人在任之时,赵家的旺衰。
赵老太爷的水谶,不偏不倚,高约三尺,算不得多么雄浑有力,可也不算势微。跃起空中的水花,围聚不散,可谓中规中矩,如同他处世为人的态度一般。情况算得良好,只是,在水帘根部隐约与铁盆断续难接,透出疲弱之态。
根据以往的经验,过了片刻,老爷子估摸着时间准备撤手而出。谁知,往常本该在此时回落归于铁盆之中恢复宁静的水幕,忽然又起,竟直直上窜,又急急增高而去,大有捅破屋顶之势。
老太爷被这突变的异状惊得忘了动作,怔愣原地不动,眼睛盯着水花一眨不眨。须臾之后回神,开始揣摩异状所含之意。
他在上一任家主的引领下行冠礼,第一次触摸此物,然后接任数十年,不曾少来密室,却从未见过这等情状。莫非,先祖有事要警示于他?可是这水帘并无侵犯攻击之意。或者,赵家近期将有大运要行?
正在妄自猜度,只见那高起的水帘不再是笔直的柱状,水花也不再形同倒雨,竟开始凝聚膨胀,出现旋转之态,然后便犹如顶上正有蛟龙吞吐一般,叠卷之势愈加明显。渐渐的,那水幕本身便自呈苍龙出海之势。
苍龙出海?
赵老太爷心头一跳。这才发现密室内的光线不对,明显比之前莹亮几分,在香烛的昏红之中透出一道青蓝之光。
顺着青蓝之光的方向,透过水幕雾帘,只见那高几之上,供奉之处的令牌闪烁不定地发出异样光彩。原本平淡无奇的死物,此刻竟如同被施咒语,仙灵加身,墨色的机体渐渐通透如玉。无有雕镂刻痕的表面,隐隐显出一团模糊的图案。
心中又是一惊。
赵氏族规、家训自是不避子孙,然而所有有关宿命的秘事,都是由历代家主口口相传。所谓今日在内的各种异状,老爷子自是凭着上一任家主口传有所认知,却不曾亲眼见过。莫说他,便是上一任家主,上上一任家主,追溯数代,也都不曾见过。
这令牌代代相传,相关的传闻甚为奇异诡秘,却甚少有人亲眼所见它会“活”过来。大多数家主接手令牌,眼中之物不过只是一块黑黢黢的牌子,成年人巴掌大小。所以给予供奉,心中以为它不过是赵氏传承的象征之物,真正秉持在胸,时刻心存敬意的,还是那些遗训中让人血沸,景仰,乃至肃穆、惧意的话中之意。
赵老太爷犹自不曾将先祖所说之言细细咀嚼,找出同眼前奇景相匹配对号的解释,就见那令牌突然发出一阵激烈地震颤,一阵耀眼华光从上****而出,穿过洗盆上的水幕珠帘,化为一条苍龙绕着他周身上下盘桓,间或发出一声低鸣。
老爷子似惊似怕,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