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奇,当时虽然对少爷将自己丢给鬼眉的行为甚是不满,但却因为那句“他比银子要紧”,从此越发死心塌地。
小少爷见女娃娃依旧没有表态,扯下捆东西的丝带绑上两人的手臂,道:“呐!我把自己和你捆在一起了,跑不掉的。哦,还有。”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递过,“这也给你。这下我也没有东西可以割断绳子,你好放心了。”
——
鬼眉斜睨一眼身边的人,问道:“你说你怎么想的,把匕首递给我就不怕我捅了你?”
对方笑笑,没有答话。
他们之间,有些话真的不用多问。在遇见的那一刻,许多东西都注定了。比方说,需要;比方说,信任;比方说,幸运;比方说,缘分。
若是没有鬼眉的两块饼,他和阿奇大概就饿死在荒野之地了。
鬼眉似觉多此一问,也笑笑。
匕首在他手里,阿奇也有武功底子,初遇的那一刻就可以捅了她,根本等不到后来。虽然,她自己也有一把匕首在身,却是没有开过刃,不是用来防身的。也有功夫傍身,只是,累得如同死狗的情况下,面对两个比自己大的男孩,恐怕并不堪为敌。
在遇上他和阿奇时,她还不懂得用信任二字表达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可是,还没等遇上他们,她却已然对这两个字绝望。因为,有太多的人和事,失信于她。然而,遇上他们,她又将这丢失的重新找了回来。
在人世泥沼跌爬,在血色江湖行走。一路走来,她步履维艰。自幼便尝尽切肤之痛,却也庆幸拥有过善意和温暖,所以并不曾完全冷漠了一颗心。那些星星萤火、刹那流星的光,一直照着她心的一角。难能可贵,她自懂得珍惜,却也并非因此就容易满足,没有奢望。
随着岁月磨砺与沉积,她渐渐清晰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何谓代价。
光和暖,总是让人贪恋的,她是喜欢。却在亲身体会中明白,脉脉温情再好,却比不过关键时候的一刹那。雪中送炭或乘人之危,有时真的只在一刹那,却关系着一条命。对她而言,好与不好,其他的还在其次,首要还得看看,要紧关头会不会在乎你的命。因为,她能活到今天,经历过太多不容易。也明白,只有活着,总才有更多可能。
与他和阿奇的情分,一路林林种种,同甘共苦,归根结底却是从初遇便注定了。活着与信任,彼时对她而言,都是极为艰难和稀缺的。他和阿奇都给了。虽说是交换,然而吃完了饼大可以丢下她,那把匕首也不该随手递来。
“臭丫头,我一直想问你。你这鬼眉的名号是因何而来?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没有?”
“那我问你,你这赵老板的‘赵’字,是你本就姓赵,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对方又笑了笑没有作答。
名字而已,有何重要的?鬼眉不期然想起和另一个人的对话来。
是啊,一个名字罢了。便是皮相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你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人,是不是值得你坦诚相待。其他的,真的没那么要紧。
——
女娃娃最终答应了将银子借给小少爷,只要他们带自己去京城。她实在不懂认路。
阿奇没有表达任何反对意见。对他们而言,女娃娃算不得累赘。因为,她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实在令他们汗颜。何况,少爷需要银子,他需要少爷,而那两个则需要他认路。
小少爷果然有些能耐,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他就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东西,然后走过一段后再卖出去。没几日,那两锭银子果然就翻倍地回到了鬼眉手里。
后来,也不用绳子捆了。鬼眉直接将银子交由小少爷安排。反正她对银子该怎么用没什么概念,而且也不用她强调,他们也不曾丢下她一刻。小少爷去挣银子,就将阿奇留下陪着她。阿奇出去买吃的,他就留下。若要都出去,干脆三个一起。
彼此的称呼便从一路的熟稔中,渐渐从“喂”、“你”、“她”或“他”这些代词渐渐换成名词。他喜欢叫她丫头,后来叫她臭丫头。而她,则因为他的那句“捞着”就那么戏称着,喊着喊着,便喊成了“老赵”。得了老赵的称呼时,他还是个毛孩子。后来在容城重逢时,居然他对外就真用着“赵”字。
三人一路边挣银子边往瀚宇的京城方向走。他和她都因为不愿提及自己的出处,便也不问对方,却不影响彼此日益见长的情谊。
好的时候,他们住客栈,吃酒楼,雇马车。孩子,再机灵总没有大人世故,就也有上当倒霉的时候。富贵能同享,苦难就同当。一起住破庙,偷果子,甚至行乞。她能知道哪儿的果子能吃,什么样的地方不会被人撵。他也能很快将讨来的铜板再变回亮蹭蹭的银子。
和乐时,三人笑作一团。意见不统一时,便由她和阿奇打架定输赢。她赢了,自然是听她的。阿奇赢了,便听他家少爷的。
后来,路过一处茶山,他觉得能有比较好的赚头,三人就在附近的小镇逗留了一阵子。等小挣了一些后,他便下了一笔很大的定金。此时,鬼眉却提出,他们不如就在小镇上分手,各忙各的。于是,三人在小镇上找了一家老字号,点了好些菜饯别,还学大人要了酒。
鬼眉上路的时候,他给包了她比较多伸筷子的卤牛腩和霜花千层糕,将定茶剩下的银两取了大半换成银票和碎银给鬼眉带上。
等她走了不到两日,他想起她不懂认路,又觉得早先答应过要带她到京城,不该食言。便算算收茶的日子,后头一路追上,将她送抵、安顿后急匆匆返回。这才算真正告别。
鬼眉在京城呆了一段日子,因为一个必然的原因和一个偶然的机缘,离开了容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