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甄姜走进来,站到张婉芸背后,为她揉肩,“这个荷包是锈给谁的?”
张婉芸轻笑,“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甄姜咽了咽口水,缓声道:“爹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么?我想让娘跟他说个事情。”
张婉芸奇怪道:“说什么事?”
甄姜红着脸说:“我今年十四岁了,是该出嫁了吧?”
张婉芸眉头一挑,笑吟吟道:“这么快就想男人了?那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一下,在城里找找看。”
“不用了。”甄姜道:“咱们家里那个郭夫子不是挺好的么。”
“啊?”张婉芸只感觉一阵目眩,不禁感觉浑身乏力。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也会喜欢郭松,心道:“也是,他温柔体贴,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我可以跟你爹说,但郭先生若是不答应,你可不许哭闹。”
甄姜道:“他一个平民,能娶我这样的名门小姐,那是他的福气,哪能不答应?”
“呼……”张婉芸放心了,就自己女儿这脑子,郭松肯定看不上。“好了,这件事就先说到这。你啊,还是要多读几句书。”
甄姜道:“爹说了,女人家不用读书。”
“退下吧。”张婉芸不想跟她再说其他,自从和郭松好上之后,她就对这些思想越来越接受不能,只是世道如此,干脆眼不见为净。
甄姜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可一定要记得说啊。”
张婉芸没好气道:“知道了。”
晚上,张婉芸半开玩笑的提起这件事。郭松断然拒绝,他不恋童,对十四岁的小萝莉没兴趣。何况张婉芸是他的情人,更不能娶她的女儿。
张婉芸道:“那她可会很伤心哟!”
“这种事,强求不得。”郭松道:“你还是多劝她读读书吧。”
张婉芸微笑道:“预计明年她就会出嫁,我也管不着了。”
郭松皱眉,“明年她也才十五岁吧?这么早嫁人,对身体不好。”
“我十四岁那年就嫁给了甄逸,出嫁前一个月才来初潮呢。”说起这件事情,张婉芸的神色黯淡了下去,面露悲戚,沉声说:“他什么都不懂,我很快就怀上了,结果儿子才出生就夭折了。这些年为了生育,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你已经熬出头了。”对于这种事情,郭松没什么可评价的。因为这不是一个在现有社会条件下可以讨论的问题。没有男丁,就是铁板钉钉的家族衰败,受人欺凌,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哪怕是外嫁的女子,也要“娘家有人”才能在夫家挺直腰杆。张婉芸能和甄逸打太极,就是因为她的娘家张氏,也是地方豪强。
“真羡慕你们男人,无所拘束。”
郭松沉声道:“你去城外,看看那些男人。他们的待遇不如你的万分之一。”
“不说这些了。”张婉芸挽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有你在就够了。”
几天后,甄逸还没有回来,但他被罢官的消息却提前传来了。
甄逸带着疲惫和风尘回家,面容消瘦,眼眶发黑,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张婉芸没给他半点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开始训斥随行的姬妾,其中两个还是她从未见过的南方姑娘。
甄逸脸色很难看,想要骂人,虚弱的身体却提不起力气。郭松很能理解他,男人到了中年,是经不起纵欲的,在妻子面前很容易抬不起头来。
找来了大夫给甄逸检查,大夫脸色很难看,低声说:“老爷有疾,怕是难治。”
张婉芸冷声道:“是什么病?花柳?”
大夫点点头,“不像。但肾肯定出问题了,尿的颜色发红,只怕……”
大夫面露难色,就基本等于看命!命好的,稀里糊涂的好了。命不好的,那就死路一条。对于古典医学,期望值不能太高,能治好头疼脑热,祛毒疗伤,就已经是世界顶级水平。
这个消息出来,才是真的大事件。甄逸一脉,一直是长房,而且也代有人才。可现在他两个儿子还小,读书都不利索,更别提其他。若是甄逸死了,他两个儿子至少还需要十年的时间成长。
甄氏府邸不仅没有半点悲戚沉闷,反倒是热闹的很。
过了三天,甄逸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一天天衰败下去。张婉芸也有点坐不住了,虽然人躺在郭松怀里,但丈夫的安危也和她休戚相关。
“我生育了两个儿子,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能回娘家。这甄氏的家财,我得守住才行。”
郭松对这种分家产的行为兴趣不大。古代又没啥继承法,归根结底是比拳头。“你想怎么守?”
“我想把姜儿许给你,你看如何?”
“啊?”郭松立刻否定,“这不行!我对小女孩子没兴趣。”
张婉芸道:“她也就比你小一岁,而且也来月事了,可以生养了。”
郭松怒道:“你和我也相处了这么久了,还说出这种话?”
“婚可以离。”张婉芸劝道:“如今家里都是豺狼虎豹,我孤儿寡母,哪里撑得住?你名望高,也有官场的人脉,足以压住这些宵小之辈!”
“你考虑过你女儿没有?好端端的就被安排了?”
“若是没了家业,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张婉芸的语气非常强硬,断然道:“我能有今日,一来仰仗你搭救,二来仰仗父母功业。我这个女儿,胸无点墨,若是没了娘家,少不了被人欺负。咱们两都是过来人了,都是过了苦日子的!”
郭松默不作声,从他的道德标准来说,这是不能答应的事情,在现代可是一律按qj处置。可现实摆在眼前,一旦甄逸死了,张婉芸是守不住长房的地位的。到时候财权旁落,她可就玩完了。郭松知道这个时代的穷人日子到底有多苦,也非常清楚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强大的娘家,是如何难以做人。
“我回去和我娘说说。”
张婉芸点点头,“成亲毕竟是终身大事,父母还是要问的。”
郭松道:“不过我得先提个醒。我对小女孩没兴趣,等情况稳住了,我就和她离婚。”
万幸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贞洁要求不高,就算被休了,也不妨碍改嫁好人家。
郭松将此事说给养母听,养母的态度很随意,“夫死从子。这些事情你说了算就行。”
确认了此事,张婉芸走进甄逸满是药味的房间,命丫鬟、仆役、大夫等全部退下,夫妻密谈。甄逸此时已经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极为虚弱。
张婉芸久违的对他露出温柔与疼惜的表情,“夫君,你若是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
甄逸的脑子勉强还算是清醒,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身后事,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料到自己这个时候突然不行了。只好说:“要辛苦夫人照料孩子了。”
张婉芸一下子哭了出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斗得过这群豺狼?只怕是被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甄逸闭上眼,脸上浮现痛苦与悔恨,久久不能言语。现在这个状况,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纵欲过度导致染病,怨不得他人。
“夫君,你说话啊。这家里我连个帮手都找不到,孤掌难鸣,该怎么办?”
甄逸听了很不是滋味,自己的确没有准备托孤的人选。托孤的人有两个必备要素,第一,没有合法继承权,这样不会对孤儿寡母构成继承权的冲突;第二,能力够强,有足够威望,而且对主公有依赖性。
这样其实就极大的缩减了人选的范围。首先甄氏家族的人不能选,因为无论远近,他们都是有合法继承权的。而甄逸这十年里,并未能培养出新一代“王义”,自己也没有关系过硬的朋友、长辈。如今举目四望,居然连一个可托付的人都没有。
半响,甄逸问:“这些年,我离家久。你跟我详细说说吧。”
他在外做官,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放假回家,时间短促,自然不如张婉芸清楚情况。张婉芸便简单的讲讲这几年自己受的苦,周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她遭遇了多少明枪暗箭,甚至还有哪些男人觊觎她的美色等等。
说到最后,张婉芸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大女儿长大了,有了心上人,上次找我说,要我求你把她嫁出去。仔细想想,咱们也夫妻十六年了,终于也看到了儿女成家的一天。”
甄逸听了,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眼神一凛,急忙道:“她想嫁给哪家公子?”
“屁!”张婉芸立刻一脸怒气,下意识的握紧了手。甄逸立刻感到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传来疼痛感。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张婉芸才忙不迭的松开,连连道歉,言语间全是关切。
“夫人莫生气,说给我听听,我拿拿主意。”
张婉芸咬牙切齿的说:“我为了儿子读书,把西柏亭的郭松请到家里。谁知姜儿瞧见他,居然动了嫁给他的心思。那郭松不过是个农户,哪里配得上我女儿?”
“夫人稍安勿躁。”甄逸感受到了她的满腔怒火,心里稍稍放心了。其实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张婉芸和郭松之间不清不楚。他考虑到郭松的出身和年龄,觉得应该不太可能。今天看到张婉芸如此鄙夷不屑,又听她哭诉了自己独自管家的难处,便不再怀疑,认为这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