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别过头去不理他。郭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你那么蛮横,吓到她了,她骂你也是当然的。”
陈二狗闷声道:“她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这不是当然的么?”郭松教训道:“你丫的读书不认真,上课睡大觉,干事情又这么莽,当然没姑娘喜欢。”
陈二狗听了,一脸认真的问:“那我认真读书,她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郭松心里一沉,完球了,这货中毒不浅。只好劝解道:“二狗子,师父跟你说啊。女孩子呢,要是一开始不喜欢你,以后也很难喜欢上你。但是,你努力读书,越有出息,就越有可能遇到喜欢你的姑娘。你若是天下扬名,自然会有姑娘倾慕。”
陈二狗悲伤道:“可我们是土匪,怎么办?”
郭松道:“人的命运是不可预料的。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时来运转,关键在于你要为此做好准备。”
他是老师,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给他们以希望。尽管世道黑暗,也要鼓励他们勇敢的去面对,不能助长他们的消极情绪。
“我知道了。”陈二狗点点头。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小孩子之间的喜欢,其实不算啥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成为回忆的一小部分,他们终究都会迎来各自的人生。
这个小小的风波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当事人都选择了闭口不提。童无衣现在倒是不躲躲藏藏了,就坐在教室里一起听课,不过位置里陈二狗比较远。有了个姑娘,这帮小子们明显精神多了,举手积极,乐于表现。
寨子里倒是有土匪提出过异议,觉得女人不该读书。郭松不予理会,凭他的地位,这帮人说翻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晃时间过了十天,斥候传来消息,说是北寨和人打起来了,死伤惨重。
听斥候的描述,对方就两个人,都是年轻汉子,一人持枪,一人拿剑,杀得北寨的人屁滚尿流。
只要不是官府来剿匪,这种对手遭殃的热闹王大眼肯定要去看的。当下招呼了十几个弟兄,准备妥当,出发去看戏。
李英向郭松吐槽,“大当家这爱热闹的毛病得改改。”
郭松笑道:“爱热闹,喜欢出风头,这是当大哥的本性,不好这口的人当不了大哥。”
李英点点头,“我先去戒备,别待会殃及池鱼了。”
郭松也回到课堂继续上课,教室里又多了不少人。因为颜燕基本恢复行动力之后,百无聊赖,就也来教室听课了,自然带来了一群平日里闲着的土匪。
郭松倒也是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愿意读两句书,总是好的。他自己当年读书的目的也不“纯粹”。
颜燕问道:“老师,寨子里出什么事了?”
“北寨被人杀进去了,大当家带人看戏去了。”
颜燕眉头微皱,问道:“是官府?”
“只有两个人,一个用枪,一个用剑。”
童无衣大声道:“是爹爹!”
“咦?”郭松惊讶道:“你爹?”
颜燕道:“我和夫婿约定了到家的时间,现在算算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肯定是来找了。我们回家的路上,就你们这有土匪窝,肯定就杀上来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郭松也通知了李英。听说是童家的人,李英一马当先,抢在前头走了。颜燕还有伤在身,坐着驴车,走得慢。
翻过山岭,远远望见北寨,就能嗅到风吹来的血腥味。与王大眼汇合,他正看得目不转睛。北寨已经死伤一大片,寨主牛耳被自家的木矛穿胸而过,钉死在木柱子上,可见杀他之人巨大的臂力。
王大眼的手在发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他只要看到厉害角色,第一反应就是招徕,这毛病,没得治!
“这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斥候回答道:“这两个汉子真是煞星下凡,把北寨给屠了!牛耳拼死掩护,养一箭带着十几个人跑了,剩下的人,都这样了。现在二当家正在和他们交手呢。”
郭松看过去,李英果真和持剑的汉子对战,急忙道:“列队,准备……”
“不必!”王大眼喝止道:“是李英说要单挑,咱们先看看。”
童无衣大声喊道:“爹!!!”
持枪的汉子闻声立刻抬头看来,急切道:“无衣!燕儿!”
持剑的汉子瞟了一眼山坡上的人,霎时剑锋陡转,浑身的气势都判若两人,原本还能应对的李英不过三回合就被挑落长刀,被剑锋抵住脖子。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持枪汉子高声喊道:“放人!”
王大眼看着郭松,“军师,咋回事?”
“这是童家的人。”郭松牵着驴车往山下走。
“啊呀!”童无衣被树枝绊了一下,她赶紧抓住郭松的手臂,躲在他身后走。
两个汉子难以置信的对视一眼,收回了武器。持枪的汉子快步上前来迎接,颜燕也不顾身体不便,走下驴车,快步走向自己的丈夫。
两人紧紧相拥,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当众拥吻了起来。
童无衣躲在郭松背后,喊道:“羞羞脸!”
夫妻俩这才分开,俱是满脸通红。颜燕牵着丈夫的手,满脸甜蜜。为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当家的,姓童,名义。这位姓王,名忠,虎贲将军王越之子。这是寨子的军师,姓郭,名松,我们母女俩多亏有她保全。”
“原来是恩人。”童义拱手行礼,见自己女儿抓着郭松的手躲着,取笑道:“无衣,怎么了不跟爹爹打招呼?”
“才不管你!”童无衣嘴上说着不管,却张开双臂扑到父亲的怀里,父女一阵亲昵。
郭松并未打扰他们家人团聚,去扶起心情沉闷的李英,“二当家不必气恼。”
李英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默默地去捡起自己的刀。上面已经满是缺口,他被全方位的压制着,这就是只学一招半式和家传武艺的区别。
郭松环顾北寨,真是凄惨。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覆灭了。“来人!把伤患运回去疗伤。不管过往有何恩怨,都不得区别对待!把死去的人都好好埋了!”
“是!”
王大眼道:“牛寨主不能一概而论!我们当了这么久对手,至少也要让他风风光光的走!厚葬!把寨子里最好的木头拿来给牛寨主当棺材!”
“是!”
王大眼又道:“军师,给俺写个文章,俺要祭拜天地,俺王大眼一统秋山,文成武德!”
郭松笑着答应下来,“是!”
童义二人却眉头紧锁,他们都是汉官,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这帮土匪想谋反,必须剿灭掉。
颜燕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低声劝道:“一群土匪,只怕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想的那么远?”
两人这才释然了点,一窝土匪而已,成不了气候。
童义道:“既然你无恙,那我们就回去吧。我带了些银两,可赠予这些土匪。”
童无衣道:“老师才看不上银子呢!老师可有钱了!”
王忠不屑道:“咱们不剿灭他们就该谢天谢地,给点钱打发走算了。”
童无衣不依不饶,“我书还没读完呢!今天老师讲了诗,我上完课再走。”
童义眉头紧锁,问颜燕,“怎么回事?”
颜燕无奈道:“还能怎么回事,你女儿看上郭松了。”
王忠讶异道:“那不是个侏儒?”
颜燕道:“是个六岁小孩,刚比无衣大一岁。而且学富五车,我也听他讲了几天课,要我说,也只有卢子干能和他相比。”
“卢子干可是大儒!”童义盯着正在指挥土匪的郭松,这个小孩完全就是个老练的大人,所以他们一开始以为是个侏儒。六岁小孩,学也学不来这种丰富的经验吧?
颜燕道:“我还有些东西在寨子,到了我再跟你详说吧。”
这边郭松已经安排妥当了,便过来打招呼,“夫人,既然你们夫妻团聚,那我们就此告别。我已经命人去拿东西,马上会送来。”
“我不回去!”童无衣跑过来抓住他的衣服,眼眶红红的,“你课还没上完呢。我不回去,回去爹不准我读书!”
童义面带怒色,训斥道:“无衣!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子要读书的?”
童无衣道:“我就要读书!”
“放肆!”童义举起手就要教训她,童无衣立刻躲到郭松背后,反驳道:“老师从不打女人。老师说男人和女人一样,男人能做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做?”
“混账东西!”童义气的七窍生烟,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没见到人,原本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会变得如此大逆不道!
颜燕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劝,郭松的课她也听了。她虽然没上过学堂,但也见过教书先生的样子,一板一眼,死气沉沉。郭松讲课极有感染力,总是带动学生一起思考,课程内容虽然也都是儒家经典,但思考方式完全不同。
不分男女老幼,也不管是郎中、木匠、铁匠、土匪,只要想学,他都愿意教“有教无类”。有时候会和她已有的价值观产生冲突,可完全挑不出毛病,没有鬼神作祟,不讲因果报应,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只能承认按照他的理论,的确可以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