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声音响在青年的耳畔,令他又想起了思神崖上的纸鹤,在风起的时候,总在无声飘荡。
林晚风轻声道:“都还在,只是不知道怎么,每次想起那些纸鹤,我想响起了若南,即便四年了,在我心中,她从未离去,也未曾改变。”
宁若南微咬着唇瓣,声如蚊蝇,道:“你想若南,你为什么想她,你想她做什么。”
林晚风看着那一张无晦的容颜,心神一阵恍惚,喃喃地道:“想她……”
“咳,”一道沉重的咳嗽声从后院传了进來,似乎一道惊雷,响在林晚风的耳边,林晚风心神一凛,眼神飘向后院,尽管看不到,但他依旧能想像出师傅宁威远正在威严的看着他。
这时,后院传出司马九九的声音,“威远,你咳什么。”
“咳。”宁威远轻轻地咳了一声,小声说道:“天气突然转凉,偶然感了风寒。”
“什么。你受了风寒。”司马九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听在耳里像是出了青天塌了这般天大的事情。
宁威远:“是啊,都怪这鬼天气,不然……”
司马九九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要是得了风寒,那南山早跑到北边出去了。”
“咳……”这一次,宁威远的声音极是古怪,像是突然间吞了一只苍蝇后被噎着了。
宁若南:“……”
林晚风:“……”
良久,宁若南巧然笑道:“小师弟,你继续说。”
林晚风怔道:“说什么。”
宁若南微笑道:“说你想若南做什么。”
“哦。”林晚风神情恍惚,道:“想她……”
“咳。”宁威远恰逢其会般咳了一声,声音低沉。
司马九九恼怒道:“你又怎么了。”
宁威远柔声道:“九九,你听听这温柔的风声,看看这飘零的落叶,有沒有一种特别想吟诗的感觉。”
“我是沒有,看你诗兴大发的模样,你肯定是想到了一首好诗,吟來听听。”司马九九隐忍着怒气,冷笑了一声。
“听好了。”宁威远声音顿了一下,接着昂然吟道:“秋风如猪,落叶如牛,全在我家后院走。好了,我的诗吟完了。”
后院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才传出司马九九咬牙切齿般的声音:“你狠,”
“哼哼,这首好诗足够流传千古罢。”宁威远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宁若南瞟了后院一眼,又将收回的目光落在林晚风身上,微微一笑,道:“小师弟,你继续说。”
“哦。”林晚风神色一整,道:“想她……”
“咳,”宁威远的声音越发低沉了,听在林晚风耳里,似乎已经带了几分火气。
这时,一阵“乓乓乓乓”的声音传了出來,接着是宁威远惊慌的声音,“九九,你干什么。”
“干什么。”司马九九冷笑道:“我让你风寒,我让你风如猪叶如牛,我让你得了哮喘不断的咳,老娘要是不拿出这调夫棒,你不知道什么是妇律妻纲。”
“乓,乓,乓,乓,,”
听到后院的声音,林晚风不难想象后院的师尊宁威远身上正发生什么凄惨的事,不禁露出不忍之色。
宁若南见他的神色,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师傅那样儿,三天不挨打,想上梁揭瓦,所以每隔两天,你师娘会**你师傅一次。”
林晚风:“……”
宁若南托起香腮,仔细地盯着林晚风,道:“四年不见,你倒是越來越吸引人了,估计现在一举一动都牵扯无数少女的心。坦白交待,你除了修炼师门的太玄神法以外,还修炼了什么惑法媚功。”
“惑法媚功。”林晚风沉思了一下,认真地道:“好像沒有。”
“扑噗。”宁若南笑容绽开,像一朵向日葵,盛满了暖暖的阳光,沒有一丝阴晦,令林晚风看得有些失神了。
宁若南伸出手掌在林晚风眼前摇晃着,见其面色微红地醒转过來,不由大方一笑,道:“怎么这么呆头呆脑的看着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林晚风垂下头,端起酒盅喝了一口,一道如火流顺喉而下,又化着一道飘飘气流冲上了头,他感觉头脑昏乎昏乎,似乎有些醉了。只是,究竟是这百日醉兰的老酒醉人一点,还是眼前的少女醉人一点,他已是分不清了。
见他的动作,宁若南下意识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喝茶之后,她的笑容又浓郁了一些,只听她笑着道:“小师弟,许久不见,很是想念,你叫声师姐來听听。”
林晚风抬头,迎上那一双如水般的温柔而明亮的眸子,心中一荡,脱口道:“师姐。”
宁若南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小师弟,叫声宁师姐來听听。”
林晚风似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叫道:“宁师姐。”
“真乖。”宁若南很是满意,但不是满足,道:“小师弟,你先叫声师姐,再叫声宁师姐來听听。”
林晚风傻傻地看着宁若南,精神有些崩溃了,弱弱地道:“不叫可不可以。”
“快叫,”宁若南敛去笑容,满面凶恶,恶狠狠地道:“必须的。”
林晚风大感委屈,叫道:“师姐,宁师姐。”
“好。”宁若南意犹未尽,又堆起笑容,道:“小师弟,你先叫声师姐,再叫声宁师姐,最后叫声若南师姐。”
后院里,伸着长耳偷听的司马九九仰天拍了一下头,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如此英明神武的老娘,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连追男子都不会。肯定是因为她继承了老娘的美貌,却也继承了她老爹的呆笨不堪。”
宁威远:“……”
林晚风与宁若南四目相对,同时笑了,笑的是双方如此的默契,又重温了一回往日旧事。
还是当年的人,还是当年的对白。
当年的人说着似曾相识的当年对白,追忆着当年的事,恍恍惚惚,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当年。
“我想若南,想的是她的字儿,这些年紫竹林那一根刻有踩着脚印出來的字的紫竹总在脑中挥之不去,当初感觉那字太怂太丑,如今回想起來,依旧觉得那字太怂太丑。”林晚风缓缓说道,神情似笑非笑。
“有多怂啊。”宁若南笑容灿灿。
“那字儿非常怂,恐怕鬼见了都能笑死。”林晚风的回答跟当年一模一样。
“去死。”宁若南笑骂,顿了一下,她又道:“对了,你怎么寻到此处的。”
“我想寻找失却的记忆,跟着感觉走,恍恍惚惚到这里了。”林晚风有些失神,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我想过去的记忆都完整,不管是好的,或是坏的,都不想失去它。”
宁若南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过去的记忆会令你痛苦呢。”
林晚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如何知道过去的记忆会令我痛苦。”
宁若南愣道:“这……”
林晚风微微一笑,肯定地道:“你知道我的过去。”
宁苦南眼神飘忽闪躲,否认道:“切,虽然你是俊男一枚,我才沒有兴趣去了解你的过去。”
林晚风笑意浓郁,道:“我可沒有说你去了解我的过去了。”
两朵红霞忽然在宁若南的脸上升起,并且快速的爬满了那张玉颜。宁苦南不敢去看林晚风的眼睛,反而东张西望道:“咦,今个儿这个店里怎么沒有什么客人呢。”
林晚风笑容越发深遂,道:“据我所知,玄门客栈从來不是客栈。”
“不是客栈是什么,沒见过楼上那么多客人么。”宁若南嗔了林晚风一眼。
林晚风笑容渐渐消失,似乎勾起了深心处莫名的伤感,说道:“都是游魂,都是野鬼。”
宁若南盯着林晚风眉心处的那一道印记,道:“小师弟,你在奇眼上的功夫,倒是越发精深了。”
林晚风淡淡一笑,仰头将酒盅里的佳酿一仰而尽,无限落魄地道:“我的奇眼是越发精深厉害了,看得穿天地阴阳,看得破真实虚妄,可是我却看不透这繁华纷扰的人间,看不透颠倒迷乱的红尘。”
宁若南闻听此言,看向了他,痛惜道:“小师弟……”
林晚风轻轻一笑,从乾坤袋中取一个白珠,递给宁若南,道:“不说这些了。这些年我在南荒一带游历,捡了一个白色的珠子,感觉你会喜欢,送给你罢。”
林晚风说得轻描淡写,但少女却是知道,那一颗看去极为不凡的珠子,不是捡都能拾得倒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凶险方才能得到。
宁若南盯着手心处那一个发着白光的珠子,忽然间泪眼朦胧,抬头道:“这珠……珠子很……很好。”
后院里,司马九九听着那结巴的话语,痛苦的拍了拍额头,此时满面风情的脸上升起怀疑之色,道:“这真是我生的若南。”
一侧的宁威远盯了一眼司马九九另外一只手上的大木棒,小声嘀咕道:“不是你,难道是我生的。”
宁若南痴痴的盯着心中的白珠,突然道:“本师姐送你的那一盆问心花还在不在。”
林晚风怔住,脱口道:“问**是你送的,难道不是婉柔师姐送的么。”
宁若南动作一滞,灿笑着望向他,眼中似有幽光闪过,只听她轻轻地道:“怎么,难道你希望问心花是叶婉柔送的。”
囧。
林晚风大窘。
问心花,问心问心,问心问情。
一直以为问心花是叶婉柔送的,当初还为此兴奋不已。沒想到,送问心花的竟是眼前的带着阴光般笑容的师姐,只是,得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除了意外的窘迫,为什么深心之中还有一丝空落。
难道对于那个仙子一般的青衣女子,还不能释怀么。
宁若南见他失魂一般的模样,神色一黯,目光逼视着少年,道:“你在想她。”
林晚风心中一颤,不敢再看她的目光,口中明知故问:“谁啊。”
“叶婉柔。”宁若南肯定地道:“不过,有些事你怕是还不知道罢。”
林晚风怔道:“什么事。”
宁若南目光一闪,道:“叶婉柔和萧乘月早在姻缘古树之下定了终身,有一支刻有月柔两字的笛子为证,这件事情,整个师门,恐怕也只有我宁若南知道。”
一刹那间,林晚风无力的靠在了藤椅上,目光望向客栈之外,只感天空阴霾,世界似去了本有的色彩。
宁若南接着道:“叶婉柔本有一个未婚夫,前些年她去了南方,便是要退了那一门亲事,只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下來。晚风,你也不必难过,不是你失去了叶婉柔,而是叶婉柔失去了你。”
林晚风无神地看着店外,失神道:“有分别吗。”
宁若南认真的道:“重要的事物,才叫失去;不重要的叫抛弃,所以在我看來,她失去了你。”
林晚风更加黯然了,道:“不重要的叫抛弃,原來我对她那般的不重要,所以她抛弃了。”
宁若南顿感气苦,本來如此说是让他解开心结,却不料他竟钻了牛角尖,偏要如此理解。见少年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中很痛,又道:“晚风,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一生,你是属于我宁若南的。这一次师门的七武仙缘上,我要击败叶婉柔,我要叱责她,为什么不管好她的美丽,非要诱惑我家晚风,还有,那一天,我要告诉所有同门,你林晚风是我宁若南的,谁也不能与我抢,谁也不许我和抢。”
“好,”后院的司马九九激动拍掌,道:“不愧是我司马九九的女儿,有胆有豪气,该这样。咦,老威,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宁威远怒道:“你瞧瞧,你瞧瞧,好好的一个闺女,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什么什么样了。”司马九九手拿调夫大棒,美眸怒睁,道:“当年你不也是这样被我搞到手的。”
宁威远满面黑线,心中腹诽:搞。怎么用词那么难听。还搞到手呢,我都成什么了都。
不过他看到司马九九有意无意的摆弄着调夫大棒,心中一突,那调夫大棒杀伤力巨大,堪比神兵利器,这些年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是以每次看到调夫大棒,都有一种将其毁去的冲动。
宁威远面皮微微一抽,强颜笑道:“九九,你看,我们家若南一个女孩子家家,老大不小了,成天像个男孩子,她这样子,我怕她降服不了男孩子的心。”
司马九九露出思索之色,道:“降服不了男孩子的心。这倒是个问題。”后一刻,司马九九美眸一亮,笑道:“嗯,有了。”
“什么有了。”宁威远微微一怔。
司马九九对他深深一笑,朝外间开口道:“若南,接着,”说完,司马九九身体一弯,从门后探出身体,手中的调夫大棒飞了出去。
宁威远身体连忙一探,看见那根调夫大棒在半空划出一道弧迹,然后被宁若南随手接住。
宁威远忽然有些同情起自己的小徒林晚风,同时还有些庆幸自己结束了那凄惨的大棒生活。
似乎看出了他的庆幸,司马九九对他温柔一笑,有着说不出的美丽风情,她说道:“因为你修为日益高深,最近发现你皮粗肉厚了许多,那一根玄木制的调夫棒已经奈何不了你,索性不用它了。”
宁威远闻言后立时眉开眼笑,道:“还是我家九九温柔,懂得体谅为夫。”
“所以,我又特制了一根。”司马九九微微一笑,然后取出了一根调夫大棒,这一根调夫棒比之前那一根要大上一号,通体黑色,散发着冰凉的气息,这一根调夫棒明显要比玄木制的调夫棒强大。司马九九笑容越发迷人,道:“方才那一根调夫棒是玄木所制,而这一根呢,是黑玄铁制的,又是我特制”顿了一下,司马九九身体向宁威远一靠,眨了眨美目,吐气如兰,微笑着强调道:“所以威力更大。”
宁威远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晚风失神地看着司马九九,咀嚼道:“非要诱惑我家晚风。我家,我家……”
林晚风忽然间感动,宁若南用她的阳光,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宁若南浅浅一笑,道:“对啊,我家晚风,我的晚风,有问題吗。”
看着隐藏在浅笑之下的浓浓关怀,林晚风想要落泪,但他忍住,点了点头,字简意骸,道:“好。”
“不过呢,我们家有一个规距。”宁若南脱去了她坚强的外表,变得极是温柔可人,令人深心砰然而动。林晚风呆了一下,面色微微一红,随即镇了镇神,好奇道:“什么规距。”
“在家里,娘子的话最大,”
林晚风惊异地道:“竟有这等规距么。如果我不从呢。”
“不从。”宁若南笑容深遂,看得林晚风心中发悚。
这时,只听到里间传出师娘司马九九的声音,“若南,接着,”
一件事物在半空滑过一道弥迹,被宁若南接在手中,原來是一根大木棒。
林晚风心中一动,这难道是……
宁若南笑容越发深遂,挥舞着大木棒,像一只美丽动人的恶魔,开始露出她那温柔难挡的獠牙,道:“你以后敢是不听话,我拿它來**你。你可别小看它,算你是无恶不作,叛逆性极强魔头,我也保管能用它将你**成温文尔雅的淑男。”
一瞬间,林晚风被深深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