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风回过神,然后走入了客栈之中。
与四年前相比较,客栈里并没有什么变化,藤桌、藤椅、盆植……
年轻的少女在柜台后算账,那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人则安静的坐在柜台对面的角落手捧一杯热茶,静静地看着柜台后的年轻如少女的少妇。
林晚风走到中年人面前,恭敬地道:“师傅。”
那个中年人,正是宁威远,柜台后的女子是师娘司马九九。
“唔。”宁威远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他,道:“老五来了,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是,师傅。”林晚风规规距距地坐在了当年的位置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司马九九走出了柜台,一脸微笑,道:“小兄弟,你来了,四年不见,你倒是长个子了,嗯,也更加成熟了。不过,怎么见了我都不打招呼啊?”
林晚风颇显尴尬,道:“师娘,我……”
司马九九叹息了一声,道:“看来岁月真是一把杀人的刀子啊,你都改口叫我‘师娘’而不是‘九九姐’喽。”
林晚风脸色一红,偷偷地看了师傅一眼,然后说道:“岁月的确是一把杀人的刀子,不过怎么杀,都杀不到九九姐身上。”
“咳。”宁威远神情威严地盯着他。
林晚风立即说道:“当然,也杀不到师傅身上。”
宁威远的脸色微微缓和,目光得意地看了司马九九一眼。
“哟,嘴巴还是那么甜,就跟当年一样。”司马九九笑道,然后转身进了柜台,道:“为了奖励你,姐姐我就再给你泡一杯四味茶。”
“九九姐……”林晚风喊了一声。
司马九九抬头疑惑看着他,道:“怎么了?老五。”
“我不喝茶了,我想喝酒。”林晚风认真说道,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已经很久都不喝茶了。”
司马九九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好,那就给你来点酒罢,那可是若南酿的喔。”
林晚风想起若南,心中极为复杂,道:“若南呢,他在哪儿?”
司马九九在柜台上一边倒酒一边取笑道:“怎么不叫若南师兄了呢?每一次若南跟我提到这事儿,她都又气又笑。”
“又气又笑?”林晚风面现疑惑之色。
“是啊,又气又笑。气你没见识,将一个美女当师兄,笑你傻,每次喊‘若南师兄’都喊得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若南是个女孩子?”林晚风惊呆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宁若南师兄竟然是一个女孩子。想起每一次喊若南为师兄时,那些师兄们的古怪笑意,林晚风还以为是若南比他小,所以师兄们笑他,如今不曾想……林晚风顿时坐立不安,总感觉屁股下面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嘶咬。
司马九九一怔,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呃……”林晚风埋头,脸色更红了。在师门的时候,一直以为若南是个男的,到现在才知道若南是个女孩子,想及当年一本正经叫“若南”为师兄的事,他的脸在滚烫发烧。难怪当初叫若南为若南师兄时,那几个师兄会笑得那般诡异。
司马九九端着两杯酒盅走了过来,林晚风与师傅一人一盅。
“这是若南以‘百日醉兰’泡的酒,只是不知道怎么,那闺女泡了以后一直舍不得喝。”司马九九说道。
林晚风拿起酒盅的手为之一顿,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过,很受触动。
“你这几年的事,我都听说了,做得不错。”宁威远抿了一口酒缓缓说道,神情间颇为欣慰。
林晚风道:“都是师傅教得好。”
宁威远看了他一眼,面有得意之色,道:“你们几个师兄弟,你的进步最大,短短几年时间,已经进入神境强者行列。虽然若南也有很大进步,但与你相比,就略有不如了。我们太玄千机一脉,我座下的五名弟子以及一个女儿,至少都已达仙王境界,这一次的‘七武仙缘’大会,风头更盛以往啊。”
“太玄七脉,虽然以千机峰一脉人数最少,但威名赫赫,在七脉之中仅次于太玄主峰,较之万剑峰都不逞多让,这主要缘于威远你当初的‘精徒简弟’之策。”司马九九轻声说道,她的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温柔之色。
宁威远傲然一笑,道:“这也是我颇感得意之处。”“你啊……”司马九九轻笑着推着宁威远的肩。
“爹,什么事让你那么得意啊?”一道声音传了进来,那声音字字皆珠,听在耳里极是舒适。
林晚风转过身去,看着大堂门口,只感一道浓浓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醉。
四年不见,宁若南长高了一些,还是一头短发,笑起来依旧是那么灿烂阳光,看到她就感觉过去不曾走远,似乎还是在昨天。
若南有种别样的美,只是以前不曾发觉。
宁若南背着竹篓欢笑着进门,待看到林晚风后一下子怔住,惊疑地道:“师、师弟?”
林晚风坦然一笑,道:“若南。”
宁若南身体颤了一下,眸中闪过一道迷蒙光芒,随即又恢复清澈,只见她咬牙切齿地走上前,对着林晚风的小腿踢了一下,假装愤怒地道:“你叫我什么?怎么不叫若南师兄?”
林晚风神色不改,笑容依旧,轻轻地、柔柔地道:“若南。”
宁若南一时没有说话,双眸渐渐泛起水雾,倔强地咬着牙齿看着林晚风,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若南终是在那坦然含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微带着哭腔骂了一声“你混蛋”,然后转身奔进了后院。
林晚风笑容渐变,带了几分糊涂的苦意。
“诶,老五啊,我与你师傅亲眼看到你欺负我家若南了,你自己说怎么办罢。”师娘司马九九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
林晚风下意识地看向师傅宁威远,见其正淡淡看来,不知怎么,他却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意,当即心中一紧,斟字酌句缓缓说道:“待会儿若南……师姐出来,弟子任凭师姐处置就是。”
说完,林晚风紧张地看着师尊师娘。
师娘司马九九脸上笑意更浓,而师尊宁威远则是不置可否的“唔”地淡淡应了一声。
……
不多时,宁若南眼圈微红地进入了大堂,大方地走到了柜台之后,隔台望着林晚风道:“混蛋,你喝什么茶?”
林晚风苦丧着脸,道:“若南、师姐,我是晚风啊,不是混……”
“晚风混蛋,你喝什么茶?”
“师姐,我是你师弟啊,不是混……”
“混蛋师弟,你喝什么茶?”
看着故作不闻的宁若南,颇感气馁的林晚风当场崩溃,道:“好,我是混蛋,喝的当然是混蛋茶。”
“噗!”宁若南开心笑了起来,师娘司马九九早已笑得前俯后仰,而一向威严的师尊宁威远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晚风正大感郁闷,一只青葱手掌握着一杯热茶递到了身前藤桌上。
林晚风抬头看着那张挂着几分温暖笑意的容颜,道:“师姐,我突然记起我很久都不喝茶了。”
“哼,泡我最喜欢你的茶给你喝你都不喝,那我自己喝。”宁若南将热茶收了回去,然后她挨着林晚风的藤椅坐了下来。
林晚风目光落到那一杯热茶上,忽然间,他怔住了,道:“四味仙茶。”
宁若南浅浅一笑,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酒盅上,也怔了一下,道:“你怎么喝酒了?”
说着,两个人都沉默了。
四年之前,他喜欢喝带有酸、甜、苦、辣四味的四味仙茶,而她,喜欢酒的浓烈豪迈。
如今……
见两人模样,笑意吟吟地的师娘司马九九眼珠儿一转,当即起身,道:“后院的人生果好像成熟了,走,当家的,我们去后院采人生果。”
宁威远露出迷糊神色,道:“后院有人生果?我怎么……”“有!肯定有!”司马九九提高了声音,极是肯定地道,然后她的锋锐的目光扫向宁威远,道:“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人生果。”
宁威远触及到那一道目光,当即恍然大悟,道:“我记起了,后院的确有一株蟠桃树,上面长满了人生果,九九,我有没有记错?”
“啊?蟠桃树长人生果?”司马九九笑容一僵,随即僵笑消融,她拍了一下手,笑道:“你没记错,的确是蟠桃树上长满了人生果,而且我还记得,有一个娃娃从人生果里钻了出来。”
“什么?”宁威远赫然站了起来,大惊失色,大声道:“有一个娃娃从人生果里钻了出来,那岂不是人生果都成精了,那还了得?本座立即去收了它。”
司马九九:“呃……”
宁威远深深地看了林晚风一眼,然后走向了后院。
司马九九看着宁威远走了后,脸上挂着几分莫名笑意,对着两人道:“你们慢慢聊,有什么事情好好的说。”
司马九九边走边回头,笑意嫣然地离开了大堂。
林晚风与宁若南沉默以对,一个喝着如火烈酒掩饰尴尬,一个喝着浓郁香茶遮挡激动。
就这么……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宁若南放下了手中茶杯,幽幽地道:“不知不觉离开千机峰已经四年,千机峰上思神崖边的那些纸鹤,都还在么?”
幽幽目光望来,像是穿过了四年的时光岁月,定格那一张百看不倦的英俊面上。
日升日落,春去春来,四年了,再次相见,容颜未改,仿佛:
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