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身为幽州雄武军使,列名高级将领行列,在幽州多年,对幽州军事实力知之甚详,
庄园向李茂透了底,幽州那支军队能征善战,能打硬仗,那支是绣花枕头,只是摆设,将领们的出身背景,性格喜好、履历轶事,与朱洄的亲疏远近,一一告知李茂。
李茂大喜,留庄园在参谋厅为高级参谋,随侍左右,指令文书丞镇东高州,郑孝章镇辽东城,金道安镇平壤,高苏镇勿州,祝九镇哥州,尽起辽东精锐入关平定朱洄之乱。
幽州之变发生后的第四天,李纯得到张弘靖的禀报,大惊,连连道:“张弘靖搞的什么名堂,朕把好好的幽州交给他,怎么就搞出了这等荒唐事。”
发完脾气,又笑道:“好在还有雄武军是忠臣,只是两万雄武军,能平定叛乱吗”
宰相李绛奏道:“卢龙军并非铁板一块,像涿州程维功,檀州郝俊,都是忠于刘氏父子的,平素就不大买朱家父子的账,幽州之变来的突然,他们必会按兵不动。只要朝廷不弃张元理,仍让他主持反叛,他们随时可能站过来。”
李纯道:“人心难测,你乐观,我不乐观,横海程执恭、义武张茂昭皆做壁上观,成德王承元倒是活跃的很,我看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他。”
李绛道:“王承元不足为虑,可令田弘正从南面加以牵制。倒是辽东方面”
李纯苦笑道:“我倒把他忘了,你看他会作何反应”
李绛笑笑道:“他打了契丹,打了新罗,打了新罗又打契丹和室韦,又夺了营州城,又东征了渤海国,现在连靺鞨人也被他打的心悦诚服。他现在兵强马壮,可是吃穿用度不足,像个山大王,不出来抢, 糖”
李纯笑道:“山大王,你说的好,他就是个山大王,养兵太多,靠那几个穷州破县根本养不起,他还是得出来抢,听说他在进出中原的必经之道上修了个关隘叫山海关,可见其实力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厉害,不过幽州大乱倒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我看他挥师入关是铁板钉钉的事。你们要做好预防。”
李绛趁机建议道:“幽州之例断不能开,请陛下尽早下决心,遣一员重臣往幽州坐镇,诏令成德、魏州、横海、义武、河东、辽东诸军讨伐朱洄,以安天下之心。”
李纯道:“遣一员重臣,你看谁合适”
李绛道:“臣保举裴中立。”
李纯哈哈一笑,二日延英殿奏对,李绛当众提议由裴度出任幽州四面招讨使,统率七镇十五万大军讨伐朱洄,几位宰相经过激烈辩论,意见趋于一致。
于是诏令河东、成德、魏博、横海、义武、辽东六镇发兵十五万,与幽州张弘靖一起平定朱洄之乱。遣宰相裴度为幽州四面招讨使,统一调派各军,以仇士良为行营监军使。
诏书尚在路上,辽东和成德的大军已经进入幽州境内。
成德王承元遣大将王庭凑出深州,避开瀛州、莫州直奔平州而去,声称去抄朱洄的巢穴,实际是屯兵平州城下,与守将母大海共同防御安东军入关。
形势一夜逆转,朱洄忽然成了乱臣贼子,他心里倒是不慌,朝廷发兵六镇来攻打他,主力却只有辽东一部,其余的几部分魏州太远,势必被成德牵制,有心无力。
河东刚刚换帅,新帅朱邪执宜是个沙陀人,崛起太快,根基太浅,不能服众,除了自己的八千沙陀军,只有外来户严秦一部肯听命于他。
严秦在河东根基不深,兵马有限,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再者河东和幽州之间隔着崇山峻岭,想过来又谈何容易
横海、义武军兵力太弱,程执恭、张茂昭一大一小两条狐狸,只会虚张声势,不会真出力,再说两镇兵力有限,就算真吃错了药跟自己发狠,也用不着惧他。
自己今日是朝廷的反逆,明日击退六路大军,他张弘靖就是反逆,是忠臣是反逆现在全看战场上的胜负,胜者为王败者寇。
元和九年秋,朱克融纠集三万大军直抵妫州城下,张弘靖寄予大希望的契丹大军未能如期赶来与叛军决战,屯驻城内的两万雄武军分属三个系统,穆全万、韩盐露、何泓互不统属,各怀异心,妫州城本来又小,粮草不足,便是张弘靖这个不知兵的人也知道是守不住的。
韦雍私下规劝:“妫州看来是守不住了,相公应尽早下决断。”
张弘靖叹道:“幽州虽大,哪里是存身之地,涿州程维功是靠不住的,还能去哪”
韦雍道:“何不如去河东军严秦大营里避避,他是严砺的义子,严砺当初进京,相公是帮他说了话的。”
张弘靖捻须沉吟片刻,道:“雄武军斗不过叛军,河东军就行吗严秦据说是员虎将,只是兵马太少,唉,当初我不该保举朱邪执宜,弄的众叛亲离。”
沙陀是西突厥一支,又名处月,昔日居于河西走廊,元和五年,回鹘攻取吐蕃占据的凉州。吐蕃担心沙陀暗中与回鹘勾结,拟将其迁至黄河以北地区。沙陀首领朱邪尽忠率全体部众投奔唐朝。吐蕃追杀,沙陀人且战且走,三万人中仅剩下两千人到达灵州,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
当年收留沙陀部的老将范希朝后来转镇河东,朱邪执宜亦随之前往河东。范希朝年老回京,朱邪执宜在河东备受排挤,接替范希朝出镇河东的张弘靖却认为此人忠勇双全,是个可造之材,便大力向长安保举。
河东是大唐龙兴之地,太原与长安、洛阳并列五京,河东官场势力盘根错节,自成一体,对长安阳奉阴违,李纯早有心来此大扫除,倒正好借助沙陀人忠勇双全,背景干净。因此准张弘靖所请,朱邪执宜一跃成为都知兵马使。
张弘靖因为保举朱邪执宜,被河东官僚嫉恨,此番议论出兵平叛,众人群起反对,朱邪执宜孤掌难鸣,所能调派的除了沙陀军就只剩严秦一部了。
这种事一扯起来就没完没了,韦雍劝道:“安东军已经入关,我们还有希望。”
提到安东军,张弘靖苦笑了一声,闭目思忖片刻,睁开眼却没有说话,步出房间去了庭院中。韦雍跟了过去,又劝道:“只要相公的大纛不倒,收复幽州就有希望,有没有兵倒在其次,六镇出兵十五万,裴相也即将出镇幽州,朱洄父子撑不长久的。”
张弘靖望着一棵梅树发了会呆,应道:“你们安排吧。”
从重兵防守的妫州脱身并不容易,韦雍把张弘靖打扮成一个游方的道士,撑着一张褂幡在街上转悠了两圈后,从容来到妫州南门,守门将领已经被韦雍买通,循例盘问了两句,便示意放行,只是叮嘱:“外面都是叛军,老神仙留神别走错了路。”
张弘靖独自出门,在约定的河边柳树下坐到黄昏,方才见到韦雍和张宗厚,一个扮作出门办差的小吏,一个扮作回家奔丧的商贩,俱是灰头土脸。
三人会齐,晓行夜宿往南走,路上总觉得有一支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监视着他们,张弘靖胆颤心惊,自出娘胎以来还从未曾如此凄惶过,步步惊心,夜夜噩梦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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